方才一阵清风吹拂,无意撩开公主舆撵的纱幔,露出她尖尖的下巴。
虽只有半张脸,可他却认得出来。
那是阿禾,他的发妻。
只是华贵的舆撵一旁还伴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满头霜发,谦卑地随着舆撵缓缓而行,却仍觉得孤松鹤立,寒潭映月。
步撵与裴因擦肩而过,他跪伏在地,方才那霜发男人的长靴经行过他眼前。
裴因稍稍擡头,恰与男人目光相接。
淡漠,疏离,却莫名觉得熟悉。
待舆撵远行,裴因与青印师兄方才起身。
他掸掸衣袖,扬头指了指那抹白衣,低声问道。
“那是谁?”
青印师兄扫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那是当朝驸马,下月便是他们的婚期。”
“很奇怪吧,驸马生来就有一头银发。”说罢眼光一转,凑到裴因耳边小声说,“不过或许就是这副模样才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吧。”
裴因只觉字字句句尤为刺耳,一口淤血涌上来,堵在喉头,咽也咽不下去。
他作势要追上去,却被青印师兄一臂拦下。
“裴师弟,你干嘛去?还真把梦话当真了?”青印师兄遥遥望向远处快要消失成黑点的舆撵,扯着裴因的耳朵说,“那可是当朝昭德公主,不是你臆想的妻子。快回去做功课吧,师父还要抽查。”
裴因被推搡着回到下院,他端坐于桌前,擡手掐诀,低头看着指尖凝成的金光,脑中仍旧一片茫然。
唯有那张粲然的笑靥挥之不去。
可这张脸并非公主今日冷眼孤傲的模样,而是鲜活的,真实的,仿若就在他的身边。
他定念一想,擡掌起势,转瞬间便来到公主府。
彼时温堇禾正小憩,裴因忽从软榻後出现,小心翼翼走到她身後,轻声唤。
“阿禾?”
温堇禾陡然睁眼,忙起身回首,望向裴因一脸戒备。
她在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对准裴因。
那把刀的刀身珠翠满缀,乍一看不像短刀,倒像是女娘的发簪。
“大胆,何人擅闯公主府?来人——”
话音未落,温堇禾便哽住了。
她清楚地看到了裴因眉间的小痣。
自有记忆以来,每每入梦,她就会梦到眉间有颗红痣的男人。
梦中的他虽总是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她,却从不越矩。
像是认识了很久,每每梦到他的脸,总有种莫名的熟悉与安心感,就像是漂泊的孤舟终究寻到归港。
“你——本宫以前可曾见过你?”温堇禾试探着问。
裴因朝前一步,与她却始终隔着软榻。
“阿禾,我们曾拜过堂的。”
“放肆,本宫的驸马并非是你,你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竟敢直呼本公主名讳?”
温堇禾握紧短刀,心下却在打鼓。
眼前这人甚是奇怪,可她却没由来地相信他,甚至想要依赖他。
可碍于公主的身份,皇家的威严不许她这样做。
她只能硬着头皮胡乱说些违心之言。
听到驸马一言,裴因霎时急火攻心,一手扣在软榻扶手上,咬牙切齿道。
“他不是,至少眼下还不是。”
“你究竟想做什麽?”
“为何不能是我?”
温堇禾怔忡在原地,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只一瞬却又重新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