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兵部也有公公的干儿子?”高殷不咸不淡的一句,却让这个两朝大总管都跪在了地上,猛抽自己的大嘴巴子。“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高殷嗤笑了一声:“起来吧,儿女情长人之常情,只是啊,有些人死了远比活着好”刚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来的徐公公只觉得两腿肚子都在发软,七手八脚爬起来替高殷研墨。“传旨——命兰陵王妃死守扬州,不得后退半步”虽无明旨,郑子歆也是下定决心要死守的,除去那些阴谋算计,扬州城还有数万百姓,站在城头上,凛冽的风迎面刮来,也点燃了她心中那仅剩的一丝血性。从前的她为自己而活,今天的她,为天下人而战,不知道多年后,史书上是否也会有她的名字?想到此,她唇角轻轻弯了弯,吐出一个字:“战!”扬州城易守难攻,她又准备充分,火油火箭一波一波不要钱似地往下倒去,直烧的花岗石砌的城墙壁都通红通红,摸上去灼热烫手。即便如此,梁军还是有好几次突破了防线,郑子歆亲自坐镇城楼,士气大增,上来一个就被砍瓜切菜般剁成肉泥,绝境激发了所有人的凶性,别说普通将士杀红了眼,就连她细看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也有些血丝。鼻尖不断飘来的血腥味,毛发烧焦的臭味,加上火油硝石味,再加上遍地猩红,夹杂着白花花的星星点点,几乎让人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小五好几次忍不住拿手掩唇咳嗽,郑子歆看不见倒还好点儿,只是一直皱着眉头。“几个时辰了?”“回王妃,四个时辰了”“快了,久攻不下萧方炬定是暴跳如雷,他的前锋陈猛此人略通兵法不会眼看着损兵折将,定会劝他稍事休整,让弟兄们再坚持片刻”“陛下!不能再打了!北齐准备充足,显然是要跟咱们打持久战,眼下暂且先让弟兄们退回来稍作休整,夜深人静时再一鼓作气拿下扬州!”陈猛说的有理有据,可萧方炬哪里听得进去,一脚踹开他:“来人,把那个废物给朕押上来!”萧方炬此人实在丧心病狂,就算打不过也要恶心恶心对方,更何况手上还有一张底牌,自然要拿出来善加利用。此时日薄西山,残阳也沾了血色,通红地挂在天际,底下梁军的动作小了些,城头上的守军刚松了一口气,就又跳着脚飞奔而来。“快,快去禀告王妃!郑大人被抓了!”消息传到郑子歆耳朵里的时候,她浑身一震,素来平静无波的面容头一次出现了裂隙。“王妃!”小五一把扶稳了她:“眼下不能乱”“我知道——”郑子歆有些咬牙切齿的,那张过分美丽的容颜上乍然浮现出的冰冷让在场人都为之一惊。“萧方炬还说什么了?”士卒恭恭敬敬呈上来一支箭簇,尾部穿了一封书信,小五取下来展开:“南梁萧方炬请兰陵王妃一叙”并未用尊号,足可见此人狂妄自大。郑子歆冷笑一声:“开城门,去会会他”“王妃!”呼啦啦跪了一大帮人堵住了她的去路,小五拽住了她的衣角,用两个人才能听见低声道:“请王妃以大局为重,郑大人若……若有不测……”她咬了咬牙,索性一股脑说完:“那也算是为国捐躯,犯不着拉上王妃以及整座扬州城陪葬!”郑子歆回头,赏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声音似凝了一把冰渣,一字一句道:“那是我哥”纵使有千百般不是,也是从小呵护她长大的大哥,她体弱不能出门,郑道昭每每游历回来,给她带各色机巧小玩意儿,再小一些的时候,父亲忙于公务,是郑道昭带她读书习字,教她《三字经》《孔孟之道》。一转眼她已嫁为人妇,兄妹俩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亲密,可手足之情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尤其是她上辈子从生到死都是孤身一人,郑家给了她太多的温暖,郑道昭若陷在扬州城,她有何面目去见二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城门大开,玄甲士兵鱼贯而出,当中簇拥一人,半旧的锁子甲,洗的发白的雪白长衣,长发高高束起,用一支素色的琉璃簪别了,她头一次做戎装打扮,却也不违和,反而有说不出的清贵,眼角的泪痣在火光映照下灼灼生艳,平添了几分艳色。萧方炬眸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缓缓纵马而出:“兰陵王倒是艳福不浅,只可惜你跟错了人”“少废话,把人交出来”郑子歆不为所动,安坐在马上。几个梁军将郑道昭推了出来,雪亮的长刀压在他的脖颈上,逼迫他跪于两军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