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歆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闲闲靠在了软榻里,“哦,以往不是觉得我大哥最帅么,把他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怎么,区区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就让你见异思迁了?”她故意打趣她,茯苓羞的满脸通红,连翘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叫你扰了小姐的清净,被打趣了吧,活该”“哎呀,我是说真的,大公子的美佼如明月,那人就是萤火,不可同日而语嘛!”茯苓直跺脚解释,因着平日里郑子歆虽然眼盲但世家大族女子该做的功课一点儿没落下,都是由教书先生亲口传颂,她再记录下来,日子久了说话也颇有些文绉绉的,和她的性子那可才叫一个不可同日而语。郑子歆摇了摇头,唇角微勾起一丝弧度,“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是容貌好看了些便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要知道以貌取人最是肤浅,任你如何貌美如花,死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岁孩子能说出的话了,郑子歆刚脱口而出便有些后悔,连翘微拧了眉头片刻后又松开,空气里陷入短暂的凝滞,幸好还是茯苓接了话。“可奇就奇在他一个人未及弱冠的年轻人竟然能让老爷和大公子同时礼为上宾”郑子歆揉了揉眉心,已不想再多说,连翘恰时体贴入微道:“今日小姐也乏了,就让这小妮子去凑个热闹吧”她虽待人和善,但内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此刻见她脸上神色有异,茯苓便也识趣地住了嘴,扶着她上了榻休息,点上了宁神用的熏香,才又默默退了出去。郑子歆却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本想置身事外,可奈何身不由己,早已入了局,既姓了郑,有些事便无法袖手旁观了。近日父亲刚进了沛国公的爵位,哥哥也进了衮州刺史,不日即将赴任,按理说该是风生水起之时,可怎地心里却有些不踏实起来?关于魏晋南北朝的这段历史,她知之甚少,从前沉迷学术研究不可自拔,不是实验室就是手术室,对于历史大都是捕风捉影,只知道这是个诸侯割据,战乱迭起,中国历史上最混乱黑暗的时期之一。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倒是折腾的有些困乏,意识就这么模模糊糊地沉入了黑暗里。城外三十里外大营里,篝火彻夜不息,虽是朔久寒冬但守夜的士兵顶了风雪来回巡视,一派军纪严明军容肃整之像。噼啪——柴火一声爆响,高孝瓘顺手将脚边的一截枯木又放进了火堆里,眼神片刻也不曾离开过手里那个白瓷瓶,因为长久的把玩瓷瓶的肌理已被磨平,白的清透,在月色下发出了润泽的光芒,就如那个少女的肤色般白皙动人。“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阿瓘?”高洋掀了帐帘进来,抬眼就看见那孩子慌张失措地将手里把玩的东西塞进怀里,有些失笑,那夜的事早已听他说过了,此时故意打趣他:“怎么,看上人家姑娘了,待到进了邺城,二叔为你好好搜寻一番,定要将那姑娘送至我侄儿面前,好一解你相思之苦”本是戏言谁想高孝瓘却局促地红了脸,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二叔别瞎说……我……我是没有那样的心思的……”那样出淤泥而不染的洁净人儿,有半点想法都是亵渎吧,更何况他……大概也是没有可能的。见他反应如此青涩,高洋有些哑然失笑,高家人近女色都早,大哥更是十二岁就娶妻了,恐怕这孩子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待到进了邺城,说不定还真得寻几个通房丫头伺候着。阿瓘倒是不知他的想法,只一心觉得,天大地大与那少女怕是无缘再见了,不免有一丝怅然若失。离去“恕老夫直言,小姐这眼疾恐怕是娘胎里落下的……”年过半百的大夫捋了捋胡须,有些语重心长,“若说是后天所致说不定还能调养一二,可这……恕老夫无能为力了”说罢,将手从郑子歆的脉门上松了开来,将小几上放的银两又推了过去。“未能医好小姐,这银两老朽受之有愧,还请大人收回去罢”话音刚落,坐在下首的陈氏,她的母亲就已经红了眼眶,默默走过来将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给予无声的安慰。郑子歆倒是没什么所谓的,但此刻也心中一暖,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回握住了陈氏的手。来到这里的时日虽尚短,但能感受到全家上下真心实意的体贴与呵护,与她所想的世家大族那些勾心斗角不同,父亲郑羲一生只娶了母亲一位妻子,两个小妾也是孝静帝所赐不得不收之,却从未踏足过半步,府里只有她和大哥两个孩子,大哥已经成年功名在身,只余了她年龄尚幼,又是个病怏怏的身子,还有胎里生的眼疾,如何不让全府上下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