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气森森的食鬼露出没有血肉包裹的牙龈,幸芝已经不会再被吓到,她举着手里的餐盘便朝对方敲去,直将牙龈打碎才罢手。
食鬼一边哀嚎着,一边钻进餐桌寻找散落的牙齿。
衆鬼笑做一团。
一只白骨挡住幸芝的去路。
衣衫褴褛的东生忽然出现在店里,他比上次看上去还要潦倒,身上已无多馀血肉,只剩一具骷髅躯干挺着昂头的性|器。
直到连那点东西也化落,他便会如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
他是来找阿元的。
他听说阿元能托梦。
他想求阿元帮忙,给小乔给他女儿还有他父母托梦。
他不想消失,哪怕是做鬼也好。
他不想就这麽没了。
“阿元不在。”幸芝顿了顿:“你怎麽把自己弄成这样?”
幸芝虽然不熟悉鬼道,但能在死後一年就把自己折腾得不成鬼样的,确实不多。
东生双手抱头,努力撑着自己原本的样貌。
幸芝见状便递给他一份餐食。
东生没有接,他哀求道:“要不你帮帮我?”
“你跟小乔关系那麽好,你帮帮我,告诉她我错了,不要把我的骨灰丢在那里不管。好歹让我入土有个居所吧。幸芝,帮帮我。”
幸芝道:“我跟她也就月馀的交情。你们夫妻一场那麽多年,最後还不是都那样。”
“不一样。你的话比我的管用。”
“可我不会托梦。”
东生再撑不住样貌,化作森森白骨,他一把扯过餐食,坐进角落狼吞虎咽。
“这种人死了还不安生。”旁边老妇忽然支起身子指着对面的老伴骂起:“当年要不是老娘拉着你一道寻死,就你那些烂事下来也烂光,可惜我无知,不知道下来还要被你缠着吞食香火。只恨我当时心慈,没将你挫骨扬灰,如今受你拖累不得往生!”
老头已然骨化,咯嘣着牙骨不断吞食餐食,似乎根本不将老妇的话放在心上。
老妇见状更是气急,扬起掌心便将其头颅扇落在地。
老头也不气恼,俯身双手捧起头骨,小心翼翼安放回肩上,挤出几丝谄媚的笑意问:“你的,不吃了?”
两人皆是民国时期装扮,老妇身上深色大褂仍可见当时做工精细,想来也是後人时常祭拜不曾忘怀,在看一旁森森白骨的老头,只一身白布裹身,如今白布早已烂得稀碎。
老妇抢过餐盘双手托举送到幸芝面前,有些讨好的问道:“阿元她孙女,我想问问,如果阿元往生,之前在她那里排队的还算不算数?”
“这个我不清楚,恐怕要等阿元回来,您再过来问她。”
老妇没有为难,点头後退几步,扯住老头的颈骨提着就出了门。
东生不知何时离开。
幸芝将他用完的餐食单独倒入废弃食品的回收桶,明早母亲看到会将其处理掉。
像东生这样,无人祭拜,死亡无常,生前无公德可言的,活人吃了是要得病的。
这夜,幸芝哪里也没去,等最後一个鬼客离开,她学着阿元的样子荡在屋梁上。
只一扭头,幸芝瞧见藏在屋梁角落里的瓦罐,瓦罐不大几乎嵌入墙壁里。
许是猜到里面是何物,幸芝假装没有看见。
天蒙蒙亮时,母亲前来开门,她一眼望见回收桶里被倒掉的餐食,双眼无助的四下寻找着。
幸芝从未见过如此这般脆弱的母亲,像是被谁抽走全身骨头般瘫软在地。
母亲哭嚎着,双手捶地,她大声咒骂和哭喊着。
“原来你真的在啊!”
“你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我们在这里受罪!”
“阿娘!你就这麽恨我们吗!到死也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阿娘!你出来见见我!你出来啊!你做鬼也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麽,你恨了我们四五十年,我们两姊妹这辈子都毁了还不够,为什麽要搭上孩子们!”
母亲的声音在阴凉得的空气里回荡。
无人回答。
幸芝也回答不了。
她只是来回盯着阿元的烛油,仍是没有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