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心里祈祷的完全和候机厅焦t灼的人相反,她希望飞机不要起飞,她不想离开东湾。
越这麽想,越事与愿违。
付礼诚走过来拉走她:“飞机在停机坪等候了。我们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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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前。
邝振邦和翁宝玲闹掰後,翁宝玲先回娘家,又被劝回来。但邝振邦很少回家,回来也是吵架。
他没逼着她决定要不要送走邝敏诗。
那就拖着呗。
看谁耗得过谁。
翁宝玲愤愤不平地想。
年仅六岁的邝敏诗不知道父母怎麽了,只知道视她若珍宝的父亲变了。不会带她去游乐园,不会为她煲汤,不会在下雨天带她穿着小鸭子雨靴去踩水。
邝振邦搞来一堆红绳系在她脖颈丶手腕丶脚踝。
说这叫锁运绳,锁住好运的。
鞋垫被塞进铜钱,脚顶着鞋面,每走一步都磨着脚後跟,很疼很疼。但邝振邦说这叫脚底金,多踩一步,这辈子就多一个金坑。
她的粉红城堡小屋也没有了。船型床换成黑盒子,窄窄的,不能翻身。屋内摆满奇怪的雕像,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歪眉斜眼,长着牛角,马面,蛇身,比童话书里的怪物还吓人。
她哭着问为什麽要做这些。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家里的事迟迟不解决,尤倩雯和孩子就没法进邝家,原先她只是想在外面安个家,翁宝玲斩断她的演艺路,她下决心也不让她好过。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去邝振邦那又哭又闹,喊着‘这样偷偷摸摸地活着真没劲’,‘早知道你是这样没用的男人,我不如和孩子一块死了,成全你’。
邝振邦被激怒,给翁宝玲下最後通牒:“要公司还是要孩子。”
“翁宝玲,做人不能太贪心。”
“送走这个孩子,你和关至逸的事我既往不咎。你要这个孩子,就退出靓诗糖果。”
邝振邦知道她会怎麽选,不等回复,让梁兆文先把棺材和墓地挑好,只要她点头,马上送走这孩子。
唐秀云从两人的争吵中知道个大概,吓得心惊肉跳,跪在佛龛前,日夜祈祷。
犹豫几日,她找到邝振邦:“按说,这个家的事,我不该多嘴。”
邝振邦说:“哪的话。小时候长天花,是你没日没夜地照顾我。你在我家这麽多年,我早把你当家人了。有什麽事只管放心说。”
“不管宝玲做了什麽……孩子总是无辜的。”
“这事不要再提。”邝振邦板着脸。
唐秀云说:“你不能听梁兆文乱说啊!他那套都是唬人的,讨个好彩头罢了。做生意,我不懂。但我懂善恶终有报。需要你做这事才会庇护你的不是神明,是恶灵啊。”
“振邦。听姐一句劝。这事咱别做了。”
邝振邦没反驳,也没答应,淡淡的:“我知道了。”
这边劝完,唐秀云又去翁宝玲那边劝:“你不能由着他胡来啊。这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啊。”
翁宝玲掉眼泪:“我有什麽办法呢。”
唐秀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恰好这时候,家乡有人来东湾探亲,帮她带家里的口信。她请那人在茶楼小聚,心里藏着事,那人说什麽她都不在意。
“秀云,我刚说的你听着没?”
“什麽事?”她猛然擡头。
那人又说一遍:“就你家的远亲,表婶的孙子,那个考上名校的,叫……”
“付晓东。他毕业後在东湾大学教中文。他女儿都好大了吧。几年前,我还去吃过周岁酒。”
“对对对。”那人叹气,“死了。”
“付晓东死了?”
“不是。女儿死了。”
“怎麽回事?”
“说是老婆开车带女儿去郊游,车子失控掉进池塘,孩子被安全带卡在副驾驶,没救上来,溺死了。真可怜。好好的孩子。唉……”
唐秀云撇嘴喃喃:“人家这死孩子的痛哭流涕。我这一个有孩子的不想要。”
那人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说:“谁不要孩子啊?是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