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头看向解萦,嘱咐解萦去置备些酒菜,解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自是不动,仇枫为了化解尴尬,自告奋勇要去柴房。
君不封却道:“小枫,你去附近的城镇买些酒来,饭菜的话,我来置备即可。”见三人无动于衷,他低声笑道,“放心,我身上没毒,也下不了毒。有丫头在身边护卫,我可不敢造次。”
林声竹捧场地鼓了鼓掌:“我确实有很多年没吃过你做的烧鸡了。”
“丫头呢?你想吃什麽?”
君不封的声音很轻,凌乱不堪的面孔下,那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真挚。
解萦的心口突然不受控地拧痛起来,她向君不封撒了一路的气,但他不恼,现在也还是心平气和地像往日那样唤她。她只觉得无力。就像要捕那抓不住的风,也许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她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们明明有後路的,这里也不可能成为他们的末路。可为什麽他即便是笑,她能看到也只是恍惚的苦。
见她不答,君不封喉结微动,声音更轻了:“沿途有看到野兔野鸭,幻露湖里好吃的鱼也不少。丫头,大哥洗澡的功夫,这抓小兔小鸭的任务,就交给你,好不好?”
不等解萦回答,一旁的仇枫又站了出来:“小萦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活还是我来,让她去买酒。”
“小枫……”林声竹紧皱着眉头,却不便说出制止他的理由。
解萦心里忍不住冷笑,知道林声竹是担心她借此下毒。她装作一副乖巧模样,婉拒了仇枫的好意:“大哥身体抱恙,我需要处理白日采来的草药,在他身边照顾他。酒肉和食材就都有劳小枫了。”说罢,她自作主张地缠住君不封的小臂,也不管男人是如何躲避,拉他去了柴房。
林声竹一直在他们身侧守着,看解萦熟练地处理草药,为君不封熬药。君不封自重逢後只与他聊了寥寥数语,而现在,目光更是只集中在原地乱窜的解萦身上。
洗澡水烧好,解萦毫不客气,指使林声竹为君不封备水。林声竹平常在洛阳分舵也没少被解萦使唤,当下也不推脱,为君不封准备好了洗漱用的器具,但他发现女孩竟要跟着男人一起进柴房,他立刻拦住了她。
解萦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满脸怨毒地呛道:“我们兄妹这辈子也就只剩几天可以相处了,多年未见,我连好好伺候他一回都不成?”
解萦一句话把林声竹噎了个够呛,他心知对不起解萦,也不敢再阻拦,由着解萦将不大情愿的君不封拖进了柴房。
终于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这段时日,君不封一直没能找到与解萦单独相处的时机,当然,这或许是解萦单方面的不愿意。
柴房大门紧闭,而女孩仅是倚着门,以一种流氓似的轻佻目光看他。
这一下勾起了他不愿回忆的过去,君不封悬在衣领上的手顿了顿,愣神了片刻,他轻叹一口气,到底在解萦面前卸去了他的所有遮蔽。
就算她现在已经和仇枫情投意合,但过往的迷恋还在,甚至变本加厉地膨胀起来,这几日的耻辱游街,他已经有了体会——她还是对他的身体有股难以言说的欲望。
但人之将死,又有什麽必要和他至亲至爱的小姑娘计较呢。
他将自己沉入水中,闭上眼睛。
从水面上浮时,女孩细嫩的手腕缠住了他,如同蛰伏已久的水妖。她灼热的呼吸吐在他耳畔,有些痒。她的手指灵巧地掠过他的锁骨,最终停在了他胸前,捏住了那两颗茱萸。
这一切和他常做的春梦很相像,他的身体也如实起了反应。
但这时他在笑,笑得迷迷糊糊的。
往日在春梦里见到她,他怕得总要逃。可如今的亲密,是在指缝不停滑下的沙,说不定哪一刻就到了头。
但被她有意冷落羞辱了一路,现在却如过往那般亲昵地搂住他的脖颈,仿佛他们之间一切龃龉都不曾发生。
大起大落间,他的心也随之欢欣鼓舞起来,甚至控制不住地轻轻贴了贴她的手背。
女孩下意识一颤,他还是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
虚虚和她十指相扣了,他在这种暌违已久的暖流里,重新闭上眼睛。
“丫头,大哥观察了一路,仇枫是个好小子……很不赖。”
解萦本在暗暗享受和君不封的短暂亲密,闻言立刻竖起了眉毛,她明白君不封的言下之意,冷哼一声便不再搭腔。
君不封也没指望解萦能对他的话有什麽回应,听到解萦蚊子般的哼声,知道她在听,便继续了谈话:“丫头,大哥知道你和仇枫的心意,但声竹的出现是变数,我不知道他会做什麽。他要真同你动起手,你千万不要硬抗,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要杀我……丫头,别救我。”
解萦气息紊乱地笑了,身体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她的一切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要保住大哥的命。可前几天的他对她说,要她拿他换功名,现在更是直截了当地告诉自己,不要救他。她这几年来的委屈与牺牲在一句话内被他付诸一炬,尽付东流水。
眼里蒙上了薄薄的雾,她还是恨他。恨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与她不生分了;她恨他就这麽轻而易举抛弃了过去的隔阂,不逗她也不凶她,即便她暗自侮辱了他一路,他还是如倦鸟归林般一句一句拨弄着他仅剩的安排;她甚至恨他始终没有流露出与她重修旧好的意图,却还是在见到林声竹之後,挪动着疲惫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用背影告诉自己,不要怕。
她的内心在这两年的煎熬中变得扭曲而冰冷,即便是念着他,驱动自己的也是刻骨的恨与怨,她想自己应该已经成长到足够强大足够冷酷,可以忍受着欲望的煎熬,默不作声看猎物走向牢笼,在收网後放肆地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暴虐。
只是过去残留的温柔还在,她依然可以被大哥轻而易举三言两语撩拨地显出原形,恨不能当场扑进他的怀里痛哭。
已经有两年没有抱过他了,解萦闭上眼睛,任由心里那个委屈了两年的小姑娘接受了大哥迟来的温柔。
缱绻过後,她还是她,坚如磐石,不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