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菜上了满满一桌,她没有什麽好胃口可以大快朵颐,过去饥不果腹的日子早已不再,当初感动议员赏一口饭吃的恩情也已经被消耗得几近透明。
这些年,她为他做了太多脏事,想要在这条路走下去,不可能干净如纸,沾上尘灰也不是拍拍就能结束。
因此才需要她这样的人的存在。
“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即便你心意已决。”
饭桌上,议员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绝不会放人。
“我何德何能……”李赫敏苦笑着低头,怎麽是何德何能呢,分明是自己知道的太多,手里的把柄和证据太多,早已和议员密不可分了。
“赫敏,作为我的辅佐官,我们是最亲密的关系,你知道我许多秘密,同样的,我也知道你的,你应该能理解我无法放任你离开的原因吧?”
“议员大人,是您说过的,要我接近陈会深,同他结婚,我只是在照着您的吩咐做事,只是他这个人实在怪异,不喜我出门,不喜我见人,为了博取他的好感我只能这麽做,我的确没有更多精力去帮您处理别的事情了。”
议员听完竟然笑了:“你果然对我还有怨。”
“要离开,说的其实是气话吧?”
“你在怪我对你袖手旁观,怪我将你送入虎口,怪我对你这麽无情。”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吐露出来的时候,都宛如运筹帷幄,尽在掌控。那样的上位者向下凝视的感觉太过浓烈,第一次让李赫敏感到不适。
“赫敏啊,离开了我你还能做什麽呢?你家里面不是还在等你筹钱吗?举目无亲的滋味不好受,真要和他们一刀两断,你後半辈子既没有经济支撑,也没有亲人扶持,晚年会有多凄惨?”
他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即便她没有通过他动用关系帮李准,他依然知道了那件事。
真让人不寒而栗,但又……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李赫敏放下刀叉,缓慢起身,亲自为议员满上酒。
她盯着议员左手中指的环戒,微微笑道:“但我还能组建属于我自己的家庭。”
议员擡头看向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戒指,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冷却。
“结婚不是逃避现实的最好选择。相反,只是可利用的工具。”说完,议员将自己的订婚戒取了下来:“利益最大化,才能将身後的路走长。”
“赫敏,跟着我,你的人生才能最大利益化。”
“是啊,也许的确是这样。”李赫敏坐回自己的位置,侧脸看向落地窗外的灯火通明:“但人不能总是为别人活着,失去自己的意义之後,变成被人支配的工具,等到某一天锈迹斑斑,依然逃不过被人抛弃的命运,即便是一把绝世艳艳的宝剑,下场同样如此。”
“议员,是您教会我,要正确审度时势,我学会了,但我想,我依然用不明白。”
可能是太过无所求。
其实过一个平凡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会有这样转变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一开始走上这条路就忘记了初衷,所以才会在决然放弃时也没感觉多麽可惜。
更有的,是因为疲倦,发现了自己也不必那麽累。或者当初实在有过知遇之恩的感激涕零,但这些年被当作冰冷工具利用,一腔热情已经挥发不见。
到底是为什麽才会走上这条路的?
李赫敏更想找到这个原因,而非一直朝黑暗处走去,若真的那麽做了,或许多年後再看,自己真的就和议员彻彻底底融于一体,运气差些,可能就在监牢里蹲一辈子了。
趁那种事情到来之前,应该先逃脱啊。
就算死,也不想死在冰冷的栏杆後面。
“我不再适合做您的宝剑了。”
她心意已决。
既然一开始就就没有所求,那放弃也不可惜。
条条大路通罗马,有做上辅佐官的能力,还怕在别的行业干不下去吗?
议员将戒指放在酒杯里,那浓烈的酒精度数包裹着戒指每一阴暗处。
“你知道,没有我点头,你走不了。”
李赫敏看明白了议员是什麽意思,他想说的是,一个死物,没有人为的推动就会毕生在原地打转,浸泡在深海中,不会被打捞起,不会溺亡,不会有尽头,只会带着浑身的刺痛烧灼变成旁观者的观赏物。
这就是赤条条的两个字‘无力’。
下位者一辈子带在身上的,对任何事,对自己命运,对自己未来人生走向掌控的无力。
那是上位者轻而易举就能剥夺的,本该属于他们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