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今日可好些了?”
小婢未答,只道:“郎君请。”
明静未入门时就觉这屋中熏香过重,入内更觉浓烈,担心于其病不利,正想招小婢息了,却听屏内道:“晨起闻静叔大捷,本该及早相贺,奈何服了药,总觉昏困。”
“此时可好些了?我闻这屋中……”
“全城名医都到了,怎会不好?却是静叔,旧伤可已痊愈?此一路来,另受伤否?”
“劳嫂嫂挂念,一切都好。”
“静叔才智绝佳,年少功成,前路……”言未尽,却是一阵生咳。
“可是这熏香太重?”
“无碍。前路颎迥。只是,曦微…闻听朝堂诡谲,君当知适时藏锋。”小婢为她送了水,饮後气力有所缓,未等明静答话便又道:“这漆屏,我甚喜爱,过去在家时,院外有株梅树,极肖这屏上彩绘。”
正是因此,他才一眼便瞧中了这漆屏。那梅树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彼时城中素闻初家女琴技冠绝东都,明静有妹珠亦善琴,欲一比高下,又恐落了下风伤颜面,便怂其先窥。静年少浮躁,便寻了初宅,攀梅树而窥,正见一女子坐于院中,素服垂首,轻握茅草逗花狸,似愉掩哀,似笑含悲,全未觉树上有人窥看。明静本不知她尚在孝期,顿觉此举唐突。可莫名间,他偏是想见她,想见她眉眼,想见她见己。他随手将所佩玉环掷入院中,却不小心掷得离那女子太近,惊了狸儿,亦惊了她。她捡起碎成两半的玉环,擡头相望,未语未唤,只是看着,似不解他为何于树梢。可他,却失神跌了下去。
“自那树梢跌落,可有受伤?”此言似自回忆中来,却又将他自回忆中唤出。明静惊讶于她竟记得!一时恍惚,又闻她道:“那玉环…我早已修好,却未能送还,如今,亦不想还了。”
“那玉环质地极佳,即便碎做两半,只要修补得当颇值些钱,既在手上,此前何不典之?”
“君可知…我琴技尚可,却从未奏予你听。”
“我听过,在初家院外。”
“可是《杪杪》?”
“是。”
“…便好,我困了,君…且归。家中尚未收拾,君明日再来。”
小婢将明静送至房中,立即便有仆妇送来汤饼,小婢几乎是看着他吃完才离去。而她离去後不久,明静就睡着了,只是心中惶惶难安,夜半猛然惊醒,闻屋外哭声不绝。他头疼欲裂,出门却见衆仆婢围棺而立。此景过于诡异,以至明静难分真幻。“何人之棺?”他走近问。仆答:“初氏之棺。”“怎做此异梦?”
“女子言,病时憔悴,死後可怖,不愿郎君见其这般模样,遂命婢在汤饼中下了迷药,本以为郎君会睡到明朝大亮时。女子并未嫁入明家,亦言不必搅扰初家,只需擡出去埋了便是。所陪之物也不过先家主为其及笄所备玉钗,及郎君旧物玉环。”
明静此时已清醒许多,奔至初氏房中,这片他从未踏足之地,此时看着却与旁处别无二样。他踉跄而出,总觉此事尚有转机。“不是已然延医吃了药?”
“今日入府之医,无一人敢言可治,所开之药也不过是强吊着精神,使能与郎君说几句话罢了。”
至此,他才彻底清醒,知此非梦!清醒与疼痛让他又怒又燥,可他却发不出,就像炽烈的一团火郁在胸中!燃在血里!而那血却不沸反冰,将泪凝成冰凌,穿透了眼睛。
“……搭灵棚。”
“女子并非明家人……”
“以我妻之名入家祠。”
“郎君身份贵重,又有奇功,若行此举,实不利名声!毕竟与初氏订婚之人……”
“又如何——!?”
顷筐塈梅,求士失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