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到了审刑院,又是一桩新案子。韩雨钟正在对卷宗,骆抒将布包裹放进小值房,坐在跟前听案情。
一个说一个记,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这桩案子不负责,只是证物损毁严重,难以辨别。大理寺那边知道审刑院有个鉴物高手,想让我们出函确认。”
韩雨钟一听就知道是谁搞鬼,“肯定是宋禀安的主意。”
宋禀安,就是小宋大人的大名。自从办过画师案,骆抒就在小宋大人口中扬名了,大理寺几乎都知道画中药膏玄机是由她破解的。
“你是方便破案,不是为了方便大理寺”韩雨钟要写条子骂他,“他这就是钻空子。”
骆抒知道韩雨钟只怕她来担责,所以也并未劝他不要骂人。
她去看证物去了,的确毁损得很严重。
大概是被水浇湿过,衣物丶信纸丶画卷被晕开的颜料和血迹沾连在一起,画中观音的眼角都似流出了血泪。
这是一桩货真价实的毒杀案,凶犯直接在草市上买的砒霜,回家後调好毒药就药死了人,之後不解气,又捅了数刀。
因为买卖砒霜这类毒药很罕见,事发後军巡院上药店掌柜那儿一问,直接就把人抓了。
韩雨钟告诉骆抒世间大多数凶案都是如此,凶犯杀人的手法简单粗暴,杀完後就逃跑,不计後果。
但汴京守备戒严,去哪儿都能军巡院巡逻。
“可能正是因为案子简单,大理寺才想让我们通融一下吧。”骆抒讲道。
韩雨钟气得又骂了宋禀安几句,“那管理证物本就是他们职责,搞成这样送过来,真是的。”
骆抒信奉做好手头事,“其实也不复杂,把血化了,让这几件东西分开,就差不多了。”
这件衣物正好是深绿色,衣物表面因为沾了水,干透後泛白,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骆抒昨日才接触过的绿矾味,绿矾也有毒,寻常人家买不到,还是染坊那边给的。
观音眉心一点红不像用的朱砂,倒像是茜草红。被水一浇,才会洇开,和血迹颜色完全不一样。
骆抒拿出白面粉,把有血迹的地方蘸好,再用蜡烛烤一烤蘸有面粉的地方,要离远点,不然会炸起来。只要把这股力量的尺度掌握好,就能听见啪地一声,粘连的地方脱开。
这几个证物都没什麽问题,凶案现场是死者的卧房,这些东西都是他的。
把观音画像翻过来,骆抒小小惊呼出来。
“怎麽回事?”韩雨钟看着画像背後有大片的淡紫色,“有何不妥?”
骆抒惊讶的是,这颜色是她要染出的藕紫几乎是一样的。
“没什麽,跟案子没关系。”
虽说染料和颜料不大一样,染布的过程要更复杂些。但是世间颜色形成的道理是相同的。
这里的这处藕紫色是怎麽来的呢?
绿衣丶画像丶血迹丶水,哪个才是关键因素?
她细看了一下,发现这抹藕紫是从观音眉心处晕开的,那里是点福痣用的茜草红!
一下子福至心灵,骆抒想到了。
是绿矾和茜草红,染出了深紫色,但是不够,还有什麽呢?
她的眼睛看来看去,要从许许多多颜色中找出某个关键来。
韩雨钟见她呆着不动,“盯着这幅画做什麽?”
这幅观音画像是水墨画,除了观音眉间那点茜草红点就的色彩外再无其他颜色。骆抒苦思冥想,绿矾混合茜草红会染出深紫色,一般来说加入靛青就能使深紫色变浅。
可是这里并无靛青啊。
观音画像丶绿衣丶血迹都不可能含有靛青,靛青是由蓝色草本植物提取出来的。
见骆抒呆立,韩雨钟只好等她醒神。她呆呆的样子倒不像往常一样沉稳,反而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样一看显出她的真实年纪来,可见平日里都在装老成。
一时韩雨钟看住了,没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已经超过平时有意为之的克制。
自那天在国公府的意外後,韩雨钟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总闹出些不近不远的笑话来,他笑自己心性不坚定,既然决定好了又何必反复。他又看了眼骆抒,心底浮现出往常读过的旖旎诗词来,原来他是难为情。
他自觉後退两步,重新梳理案情,“死者以采药为生,将采来的药材卖到药房,赚取一些糊口的家用。凶犯家中贫困,以种地为生,他认定死者在他的土地里采药,对死者怀恨在心,几番争执後便恶上心头,杀了死者。”
没想到只是由几株药材引发的命案,韩雨钟低叹,若是能握手言和,未必不能成就两个人。难道真是人之初,性本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