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抒谢过他的好意,“家中急事不等人,就不耽误掌柜做生意了。”
掌柜拦不住她,从柜台後取出一罐桐油,“你们那车的木材不好,一湿一烤只怕木轮要裂开,用油涂上,或可好些。”
这可是好东西,寻常人家怎麽轻易拿出来赠人。
掌柜再三过分的好意,已经让骆抒警觉起来。她逐渐冷了脸色,“这多少钱?我给掌柜买下。”
掌柜心想,我开的是茶棚,哪里来的桐油,多少钱我怎麽知道,“五文十文的,娘子看着给吧。”
骆抒并不接,“掌柜,这一罐桐油在汴京得卖上两百文,你就这麽轻易贱卖于我。实话说,我不敢买。”
她逼视对方,一双眼睛像是看透了掌柜的把戏,仿佛下一秒就要揭破。
掌柜的本就是做小本买卖的,骗不来人,三两下说出了实情。“好好好,是有一位客官郎君付了钱,买了姜汤丶炭盆和桐油,叫我转手给娘子的。”
“谁?他长什麽样?”骆抒追问。
“那位郎君戴着斗笠,哪能看清。娘子别为难我,我也是拿钱办事的。”
先她一步到茶棚,做出这些安排,说明骆抒的行踪此人很清楚,若是汴京来的人还好,骆抒能猜到是谁。可刚才听了菊娘的话,骆抒只怕是陈留的人,早就在那头等着她了。
骡车驶出茶棚时,骆抒鬼使神差地回头,同她预想的一样,远处那匹马已不见踪影。
接下来的路上骆抒几乎无话,车上只剩菊娘和她丈夫的絮语。
天晴後陆陆续续走了三个时辰,陈留县的界碑出现在一座小镇跟前。
这是赤仓镇,路过小镇後再走上几里路,就到陈留县的大门了。
车把式说骡子也得休息,几位客人可到镇上吃些东西,一顿饭的功夫等骡子歇好了,就可上路了。
几人早都腰酸背痛,能下车走走也是好的。
骆抒在镇子上的食铺坐下了,她没胃口,吃不下东西,只想喝一碗热热的汤。
喝了一口热汤,骆抒才觉得活过来了,路途疲惫尽消,她低头喝汤的档口,馀光中瞥见一身浅褐色身影从巷口闪过。
骆抒陡然紧张起来,这是不是跟踪自己的人?此人是善意还是恶意。
她不敢大意,悄悄把行囊里的木梭拿了出去,紧握在手里。
这木梭有个三两斤,照脑门砸真能砸晕人。
骆抒有了底气,赶紧喝完汤,想回到骡车旁。此时天也快黑了,路上行人渐少。骆抒疾步快走,可回到原处发生骡车和其馀三人都不见了。
她不知道车把式给骡车换了位置,其实就在一条街的另一个路口。骆抒只以为自己走错了路,于是想倒回去走原路。
她低头走着,忽然听见身後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不急不慢,保持着同一个步频。
不知对方是否刻意为之,骆抒只想赶紧回到骡车上。
但是为了验证身後之人,她有意慢三步快两步地走。
可是对方的手段显然比她想得高明,无论骆抒是怎麽变幻脚步的,对方仍旧不急不慢,哪怕骆抒往前跑走了一会儿,他还是跟在自己身後不远的地方。
这人定是在跟踪自己。
赤仓镇说是个小镇,不过就是个来往汴京和京畿诸县落脚的驿站,後来慢慢汇集了不少商人,开了脚店,当地居民并不多,天暗之後,关门的多开门的少,唯有灯笼光映在青石板街上,有稍微的光亮。
就在这个紧急时刻,骆抒却脑子清醒起来,她虽不是过目不忘,可因为一双眼睛极善于辨别事物,走过的路呆过的地方也轻易不会认错。
刚才自己回到的地方的确是车把式把她们放下的位置,不会错,除非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车把式换了地方。但是老道的车把式会再回来接客人,不会走远。
可这下回头,难免撞上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但不回头,只怕在小镇里迷了路,又找不到人帮忙,被人堵在死胡同也糟糕。
骆抒咬咬牙狠狠心,停下脚步不动了。
身後的人也随即停下,这下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说明两人离得极近。
骆抒算了下力道,握紧木梭,转过身,直直向着对方撞过去!
那人显然没料到她如此胆大,一时没防备,还真被她掀倒在地,下腹部还挨了重重一击。
骆抒只觉得自己撞到一个高大的身躯,还来不及反是什麽人,一根筋地朝前跑走。
那人却没有追上来,只留有一道视线跟随她前行,目光灼灼,让骆抒有所感应般。
她想别是冤枉了人,万一人家只是路过呢。
回头看一眼,就看一眼。
骆抒回头,正巧对方捂着腹部从地上起身,他虽只穿着褐色粗布衣裳,可恰好能显露他宽肩蜂腰的身形来,身下一双长腿笼在布靴中,骆抒的视线刚好从靴上望上看,路过他结实有力的腿,最後落到他捂住腹部的修长手指上。
这身形极为熟悉,虽然天黑看不清脸,但骆抒已经确定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