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晖如芒在背,他该交代吗?这件事可从来没告诉别人过,就连骆抒也不知道。可现在不说,万一後来查出,不又坐实了他?
他咬咬牙,讨好地笑,“虽未来往过,可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也曾见过。”
可不是见过,抒色布行自开张以来就十分神秘,他们秦氏中人几次装作客人上门,都没见到东家的真容,难免动用了一些手段。
最後的结果嘛,也是令人吃惊得很。
“说,是谁!”
秦晖抖了三抖,他难以想象骆抒竟然在公堂威严之下抢回了她阿姑的命,他都有些佩服她了。
“是以前陈留的一个篾匠,名唤黄三碧的,因他右腿瘸了,诨名又叫黄瘸。此人家业破败已久,流落到刑场去住,也不知得了什麽人相助,竟然重新开了布行起来。”
可他说完,宋禀安投来的却是冷厉的目光,秦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麽,又补充了一句。
“那黄瘸还在刑场里藏了一个人,那人正是从前诈骗我族中妇人钱财,卷款潜逃的廖姓布商,听说本名叫作赵全的。”
急急地说完後,那股威压感才轻了些。
韩雨钟曾查过陈留的卷宗,有人曾经状告过抒色布行造假一事,最後却不了了之。现在想来,应是秦氏告的状。
如今轮到县令汗流浃背了。
“不知道黄三碧背後的人是谁,竟然让你如此包庇。”
但他不等县令回答,又听宋禀安命令秦晖道,“把你手上的秘方说来。”
骆娘子已告诉他,这个方子很关键,一定要在人多的场合让秦晖讲出来。
秦晖还敢犹豫,左右杀威棒震响,他拖延不成,只好拿出骆抒给的秘方,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以灰汁煮苎帛,投赭石丶槐米同沸,三刻即起,勿令色透。曝干,夹土于帛隙,木槌轻擂使入;熔树胶如饴,遍涂帛面,竹绷阴干,复涂凡三度。初成色若真绛,抚之温润,此法虽捷,可以醋蒸丶火试二法验之。”
他边说边算计,这的确是个能造成假绛布的好办法,不过这树胶成本昂贵,又难寻,抒色布行真用的这个办法?
他不明白,但有人明白。
宋禀安让秦晖递上秘方,“看来这并非是两个案子,而是一个。县令大人可知,这是军需织物的造法。”
他现场验起从抒色布行搜出的绛布,按骆抒方子上所说的火试一法,用烛火点燃了整块绛布,瞬间难闻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县衙。
县令狠狠呛了两口,如今局势已变,只能尽力摘干净自己,“宋大人,依我之见,要尽快去捉拿黄三碧,他用军需造法来制假,此人脱不了干系。”
树胶烧完过後一片焦黑,宋禀安叫人来清扫干净,没搭他的话,反而说起,“带证人上来。”
县令惊了,什麽证人?还有哪里有纰漏?
宋禀安早已全力去搜寻黄三碧的下落,此人虽是个瘸子,但跑得比所有人都快。不过略梳理一下就知,县令贪恋官位,念着侥幸二字不愿走;赵泓济背靠大树,态度轻狂;只有黄三碧无牵无挂,自然逃之夭夭。
他传来证人,就是为了把这些人的面皮全都刮下来!
待看清来人,县令心道不好,竟然忘了他!
陈留官驿的驿丞,这人只是有勇无谋的小角色,虽出力不少,可他那个位置,太容易人赃并获。赵泓济早说过,将来出了事,直接杀了他,才能握住先机。
万万没想到,他被人逮住了。
驿丞见到县令那一刻,便奋力挣扎起来,县令缓缓摇头,眼里的意思是想想你的家人。
他顿时心灰意冷。
宋禀安怒喝一声,“陈留驿丞,本官已在驿站马厩下方的地窖里发现存放军需的痕迹,你只是小吏,不可能有如此手段截获军需,是谁指使你的?”
事情彻底败露了,他拿钱卖命,是知道有这麽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都怪那个小娘子,她实在太敏锐,还有她的郎君也十分要命,他们到底是什麽人?
驿丞脑子空空的,该选谁,该说谁,公堂之上他不应该沉默,沉默久了反而对谁都不利。该说赵泓济,他只是个秀才,又没有官身,县令可不一样,他有权,能捏死自己的家人。
而且他已经交代过赵泓济了,对,就咬死赵泓济,还能保全自己的家人!
驿丞擡头直视宋禀安,眼底是奋不顾身的绝望,“是赵泓济,是他给我钱,叫我偷运军需,是他。”
公堂上一片死寂,县令满意地坐了回去。
相关证据全部他妥帖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