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小宋大人那里一无所获,骆抒便提出和韩雨钟一道来大相国寺看看,兴许这里的商人见过那个奇怪的铁器。
她那不成熟的画工派上用场,在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铁器的模样。韩雨钟亲口认证,是挺像的。
抛开查线索不说,出来走走总是让人高兴的,她瞧着大相国寺的新奇事物,朝韩雨钟小声说道,“我来汴京这麽久了,还没来过大相国寺呢。”
不是忙着生计,就是忙审刑院的案子。
韩雨钟收起讶异的神色,接过她手里的宣纸,许下一个承诺,“你要是喜欢,以後我们常来。”
说来奇怪,两人的身影在人潮中变得渺小,可心里的感情倒是没了束缚,痛痛快快地跑出来。
骆抒出神地盯着他,对方的侧脸温润如画,看上去心情很是轻快,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在一起,挨着又分开,又走了一会儿再挨着,又分开。
直到路过大相国寺的织彩坊,骆抒惊住了。她早听说过这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布铺,只是一时不得见。
今天见了,才懂得什麽叫屋宇宽阔,青绸幌子挑出檐角,“织彩坊”三个烫金大字刻在牌匾上,三阶青石砖都被磨出了凹痕,可见平日里络绎不绝的买卖盛景。
店里竖着丈馀长的紫檀柜台,掌柜指尖在算盘珠上疾走,夥计们跑上跑下得殷勤,看着机灵极了。
整墙的格架直抵房梁,百色绫罗堆叠,像条宽阔的彩河。淡色的软烟罗如水泄地,蜀锦上的金线泛着幽光。店里十几个女掌柜围着客人介绍,一批又一批的人进来,又都拿上心仪合适的布匹出门了。
与之相比,她的点彩铺像极了过家家。
韩雨钟捕捉到她的这份落寞,停下脚步问她,“想进去看看吗?”
“不,算了,还是下次再来吧。”骆抒摇头拒绝,“今日还是先找线索吧。”
韩雨钟有心安慰她,“我看这织彩坊的货也没有新奇之处,不比那天在潘楼你的凝光紫好看。”
他还讲起笑话,“卢娘子又给夫人献了一件成衣进去,叫大嫂见了,偏问小妹要。小妹却说此色难染,不易得,有了再送给嫂嫂。大嫂以为是推辞,一时气不过,叫我那大哥满汴京给她找差不多的。”
据说这家织彩坊也上过门,拿不出来,只好悻悻走了。
骆抒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从不留心这些。”
韩雨钟好心反而被取笑,“我又不是无知无觉的泥人。”
况且在审刑院做事,岂能不处处留心。
就连那处处看不惯他的大哥,不也有自己的心眼吗。
在家撺掇妻子和继母过招,时时和父亲上眼药,盯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实在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他时常想,大哥也会有什麽在意的人吗?只怕是没有。
说闹间,二人走到挂着紫帷幔的西域商人处,对方是个高鼻深目丶蓄着大胡子的于阗人,他的摊子上多是一些玉器丶毛毯丶毛毡和于阗当地的药材。
日光坠在于阗人的玉镯上,反射出一道柔和的光,连旁边“宝货琳琅”的汉文招牌都亮晶晶的,裹着外邦香料的气息。
大胡子见了韩雨钟,热情地同他招呼,说的一口怪声调的汴京官话,“尊敬的郎君,您又来了,这次想买点什麽呢?”
这位年轻郎君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他手里买走了玉盘镜子。
韩雨钟扫了眼他摊上的货物,“随便看看。”
骆抒奇怪,气音道,“我们不是来问线索的吗?”
“这些于阗商人看着热情,实际精明又警惕,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韩雨钟耳语道,“这些玉若有你喜欢的我们便买一个,好撬开他的嘴。”
于阗商人介绍自己叫悉达,给骆抒推销起和田玉来,“娘子肤白,带这个正称你的肤色。”
这是一块和田玉的吊坠,的确很称她。整块玉温润细腻的质感也像她这个人。
韩雨钟接过吊坠,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眼里流露出满意来。
“喜欢吗?”
骆抒想的是,便宜我就喜欢。她装作挑剔的模样,“这玉上有杂色,这里也有裂,这里的雕工也不是很精巧。”
大说特说,把这块和田玉吊坠贬得体无完肤。
但商人悉达的脸色一点未变,他仍笑呵呵的,“娘子原来是行家,可是如娘子所说完美的和田玉成色,那可是能进贡给皇帝的,怎会出现在我这个小摊上呢。”
但杀价的目的已经达成,韩雨钟直截了当问他,“多少钱?”
问价的话,先出价的人要有被讨价还价的心理准备。
悉达眼睛一转,“三十贯。”
三十贯!能把骆抒的小院子租上两年半了。
韩雨钟杀价也很猛,“十贯。”
悉达还是笑呵呵的,不过把和田玉吊坠拿了回来,“郎君还是这麽会讲价,而且这次还有个好眼力的娘子作陪。”
他没说卖还是不卖,收回吊坠後给他们介绍起了其他的织物,例如骆抒手边的珠绣毛毯,“这个买回家里,可漂亮了。娘子若喜欢,我就给个合适价格。”
骆抒不明就里,小声问,“他这是什麽意思。”
“十贯能成交,不过得买点其他东西搭上。”韩雨钟与这些西域商人交往已久,熟知对方套路。
不过这次,他将画有铁器的宣纸盖在毛毯上边,紧盯着悉达的眼睛,“若你能帮帮忙,多买点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