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抒伸手取下一柄兔儿灯,里头灯烛燃着,烘得外头的宣纸黄澄澄的。她翻动着兔儿灯,在灯座下头竟发现有一只墨画的鸟儿。
她“呀”了一声,心下猜到几分,又将院里的灯都翻了个遍,全都带着一只鸟儿。
原来,是他亲手做的。
“那来人呢?”骆抒追问。
阿姑努努嘴,“似乎是府里的侍卫送来的,已经走了。”
“是不是年约四十,长得有些吓人?”
阿姑点头,骆抒了然,是雷叔送来的。
大半个汴京城过来,就为了送灯,想让她切莫伤神,过个彻夜不熄的金莲灯夜。
明月如霜,灯下美人如画。她羞涩一笑,顾盼光彩,一折心醉。
若是韩雨钟在此,恐怕要笑自己鄙薄,脑中所想不及真人半分。
圆月慢慢爬到正中,此时有女子拜月请愿的习俗。骆抒立在屋前,闭眼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惟愿大家平安喜乐,顺利渡过此劫。
刚念到一半,突然响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来人似乎不急,敲完便耐心地等待。
是他吗?骆抒睁开双眼,睫羽微颤,泄露出主人的一丝欣喜。
她提着兔儿灯,脸上是自己都没留意的轻笑,快步走到门前,拨开门栓,推开半扇。
门外正立着个年轻俊朗的郎君,含笑望着骆抒。
在看见来人的瞬间,骆抒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赵泓济的目光落在她的脚尖,仍然含笑道,“怎麽,不愿请我进去吗?”
骆抒把住门框,她拼命想把门关上,慌忙之中,兔儿灯从手中跌落,灯烛熄灭。对方却一手挡住门框,硬生生把门推开。
“骆抒,我们也是旧相识了,何必避我如蛇蝎呢?”
骆抒气急,用力“呸”了一声,“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他被迎头啐了满脸,也不生气,“我们之间的恩怨数不清算不尽,不是你不想见我就能不见了。”
骆抒被他抓住胳膊推开,赵泓济擡步进门,“放心,我今日不是来算账的,只是想同你共度佳节罢了。”
阿姑听见动静,见来人是他,先是惊骇,接着立马意识到他来是为何,连忙将骆抒护在身後。
“呸,你个脏心烂肺的混蛋,跑到我家里做什麽,出去!”
见到杀父仇人,赵泓济瞳孔微缩,眼中的狠毒藏也不藏,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杀人。
骆抒被这抹杀意惊到,赵泓济从没放下过对阿姑的杀心,她复又站出,吓唬他道,“我家附近有人护卫,只消我喊一声就来。你要是动手,我也不客气了。”
赵泓济眉心微动,“护卫?是那位韩大人留给你的?”
骆抒厉声,“正是!”
她不害怕,院里虽只有两个女子,可家里有锅碗瓢盆,刀斧锄头,真要搏斗起来,还不一定谁制得住谁。
但若是能吓退他,自然更好。他早知道韩雨钟和骆抒的关系,搬韩雨钟出来也可信些。
果然,赵泓济眼中的凶色减了一半,神色恢复清明,居然好奇问道,“还未问候一句,你同韩大人如何了。”
那架势,像极了多年亲友,只是关切骆抒的近况。
骆抒没说话,她根本不想同这人说一字半句。
赵泓济又笑了,“我实在不知,你为何如此厌弃我,我究竟是哪里不好。”
“还是你眼馋国公府的富贵,看不上我?可是韩大人身份贵重,只怕要匹配一位家世相近的闺秀,你不过只是乡野村妇,略有姿色而已,如果想进国公府只怕也是枉然。想必他也从未提过要求娶你吧。”
他歪了歪头,周身都带着森然,“可我不一样,我看中你,便立马想要迎你过门,三书六聘,一概不少。不过是中途出了点岔子,也值得你逃婚。”
赵泓济重重地咬着逃婚二字,语气愈发森然,“还杀了我父亲。”
旧事重提,是要彼此都清楚,两家结了死仇,他从未忘记。
对上他的目光,骆抒坦然不避,“你父亲不是我阿姑杀的,他是死于意外。”
“呵!巧舌如簧,你跟在韩雨钟身边,就学会了这些?张牙舞爪,颠倒黑白,全无从前的温柔娴静。”
“不过,倒是多了一丝意趣。”这时他的语气又变得平静下来,饶有兴趣地评头论足起来。
骆抒胸口起伏,鬓发也乱了几丝,“我从前也不是温柔娴静的。我在陈留做生意,会同他人争论一厘三分,也会挽起袖子吵嘴,只是一个乡野村妇而已。我不知你为何看中我,但我实话告诉我,我从未看中过你。那时是感谢你出钱还债,可没想到竟是一场骗局,我自然不会嫁给你。”
“好啊,原来你把我们的婚事看作骗局?”赵泓济平静得吓人。
“难道不是吗!”骆抒生怕最恨别人骗她,骗完她还企图挟恩以报,欺瞒她一辈子。
“那你又看中他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