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抒生得好,说话文雅,对着年轻内侍尊称中贵人,很有礼数,又是皇後的客人。不过是略等两下,内侍自然点头答应。
时候尚早,按槐叶巷到宫里的路程来算,是骆抒来早了。她等在此处,心下有丝丝紧张,算起来已有三两日未曾见面,说是说能去国公府找他,可此案瞩目,她岂能去打扰。
于是她正紧张,一会儿与此人见面,他恐怕又犯小性,怨她不来。如此一想骆抒又有点後悔,他这三两日不知过得如何艰难,自己不去见他,也该托雷叔带句话给他的。
已近深秋,宫墙上的石砖摸着冰冷,突然一行马车由远及近,从那头慢慢出现在骆抒眼里。
里头先出来了一个年近四十,魁梧奇伟的中年人,他生得一幅端肃面孔,衣着不凡,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人物。这是……哪位?骆抒转身面壁,别冲撞到了人。
还没来得及证实猜想,接着一位隽秀清表的郎君探头出来,他眉目轻淡,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正抓住面壁的骆抒。
韩雨钟对身前的韩国公说,“请父亲等我一会儿。”
韩国公身量高,头上的冠都能碰到琉璃瓦片,他两眼略过骆抒,没有什麽波澜,他点头,“去吧。”
骆抒仍面壁着,作鹌鹑状等着这行人路过,不想正被人抓住右肩,轻柔地带转过来,撞进他含笑的双眸。
“躲在这里,以为别人就看不见你了?”
还能打趣她,看来过得还不错。
骆抒没回应,仔细看他的脸,并无憔悴之色,但仍有一点担忧,只是对着她好好地藏起来了。但骆抒对他太过熟悉,还是看了出来。
他见骆抒不答,晃了晃她,“难得见面,怎地不理我,是怨我失约吗?”
韩雨钟知道,她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极期待中秋团圆,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走,想来她肯定失望伤心,见面也不想同他说话了。
这人自顾自想着,只有骆抒注意到了身後一道探究的目光。
中年郎君正打量着他们,骆抒忽得反应过来,此人难道就是韩国公吗?那……那韩雨钟这样冒失地过来同她说话,韩国公不是就知道了吗?
韩雨钟忐忑开口,“是我不好,我没赴你的约。无论如何解释,终究是我没来,你一定要狠狠记我一笔,怎麽补偿都不为过的。”
他刚说完,前方国公竟然转过背去,往前走了两步,离他们更远了。
骆抒也同他拉开一点距离,“瞎说什麽,我收到灯了,很好看,我很喜欢。”
年轻郎君复又喜笑颜开,“你喜欢就好,我这次做得不好,等到了元宵,我再给你做更大的,鳌山那种。”
他摊开双手,手上满是被竹篾剌开的小口子。
骆抒盯着皱眉头,“怎麽不上药?”
上药?上药还怎麽让她可怜,韩雨钟借口走得急,“一时忘了。”
骆抒才不信呢,拍了一下他的手心。
时候快到了,内侍轻咳一声,提醒两人该走了。
该说正事了,韩雨钟交代她,“只说该说的,有关于诚王之事尽可推说不懂,或说是韩雨钟亲自向陛下禀报。”
骆抒点头,说自己记住了。
她不是第一次见皇後,有应对的经验。在骆抒看来,皇後是明理的人,虽然令人感到压迫,但是上次也并未为难她。
两人眼见就要分开,韩雨钟拧眉,才见面没一会儿,他低声说道,“待今日事毕,我在宫道上等你。”
骆抒道,“好。”
两人分开两道,一个朝皇後宫里而去,一个随着韩国公朝陛下而去。
跨过宫门,骆抒低眉顺眼跟在内侍身後,第二次踏进大内。上一次她是柔仪殿中面见的皇後和丽妃,而这一次,她直接被引到了坤宁宫中。
坤宁宫的陈设与柔仪殿大有不同,一派素净古朴之风,并无其他装饰点缀。皇後穿着半旧常服,正拿着小银剪修剪花枝,左右只有一位姑姑端着金盘服侍。
骆抒是殿中第三个人,她上前跪拜,“审刑院骆氏见过皇後娘娘,特来为娘娘解答染布显影一术。”
银剪停住,皇後静静俯视着骆抒低垂的脑袋,似乎好半晌才记起她来,“原来是你。”
“上回你虽藏了些话,但也很得体。只是这次,我要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