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到这里,这场召见就可以结束了。至多如上回那样,交代女官们招待骆抒吃喝一顿,以彰显天家风范,赏赐些银钱,骆抒就可以出宫了。
她实在也不敢多待。
谁知问完这些,皇後转了话锋,提道,“上回事出匆忙,也没好好答应骆娘子,这些又是娘子你帮上大忙。我看就两事并一事赏了,娘子你想要什麽赏赐?是想让我给你选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还是赐你个店铺,让你继续做生意呢。”
两个选择都很丰厚,骆抒知道。她正要回答,皇後又说,“人生大事,娘子还是好好想想。正巧宫中丹桂盛开,你就陪我去看看吧。”
不期领了个陪皇後赏桂的差事,骆抒哪能拒绝,只好上前,站在女官姑姑的身侧,“能陪娘娘游园,是妾的幸事。”
昨日宫中刚办过中秋宫宴,繁华过後倒显清净。出了坤宁宫,一路向後花园而行,路过一排排繁盛的丹桂,瑶林深郁,露湿丛兰。骆抒跟着皇後,穿行其间,时不时回她一些闲谈,直到停留在一处亭榭外。
朝里看去,里头有着数位十七八岁,正值青春的贵女们,似乎也是在设宴赏桂。
皇後并未进去,而是停在门外,透出窗棂看欢笑的小娘子们。
她忽然提到,“从前嘉宜也常来宫中陪伴我,也爱在此处与他人笑闹。”
嘉宜?骆抒依稀记起,是嘉宜郡主吧?韩郎中的夫人,那个美丽高贵的女子。
骆抒只好跟着停住脚步,硬着头皮回话,“能陪伴娘娘也是臣民们的荣幸。”
皇後凤眸扫过,“骆娘子你虽出身乡野,可进退得宜,担得起兰心蕙质一词,若是有个好出身,也不输里头的任何一位。”
这话实在听不出是褒还是贬。骆抒恭敬道:“娘娘谬赞了。”
皇後不再看她,而是转过头去看着亭榭那头,像是在等候什麽。
正说着,亭榭那头迎面走来一位郎君,他手里捧着锦盒,直直往贵女们聚集的亭榭而来。他似乎没有意料到里头有如此多人,脚步顿住,可已经太迟了。贵女们被脚步声吸引,皆回首见他,好几个羞红了脸。
此时桂落楼台,郁香满园。从骆抒眼中望过去,真是一幅极美的年轻男女邂逅景象。如果此人不是韩雨钟的话,她也会跟着赞一句。
皇後轻轻笑了,“瞧,年轻人就该多见面,方能促成良缘。我们往前走吧,别打扰他们了。”
骆抒恍恍惚惚,低声称是,接下来她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险些没回答上皇後的话。皇後频频看她,但也没说什麽。
只是逛了一圈,重新回到坤宁宫时,皇後又提起她的赏赐来,“骆娘子可想好了?”
听起来是简单的询问,落在骆抒耳畔却是带着威压的催促。
她脑中转了几转,方才得体回道,“多谢娘娘厚爱,妾已无心婚嫁,自然用不上好姻缘。二来生意一事,妾自信可以经营于汴京立足。娘娘是天下臣民的国母,能为妾操心烦忧,妾无以为报。可妾布衣小民,实在担不得娘娘深恩厚望。”
皇後没想到她竟这麽回答,“哦?那你是什麽也不要了?”
骆抒当即跪下,“妾常在审刑院行走,若是某日不慎犯了小错,还请娘娘宽宥。”
她不要实打实的赏赐,而是要皇後的一次庇护。
还挺聪明的,皇後想着,“娘子聪慧谨慎,我允了。”
骆抒赶紧谢恩,“妾拜谢皇後娘娘。”
皇後不是个婉转性子,她既应下的事情,就不会过多迂回,也不会费心再试探。
今日一事到这儿,骆抒这里才算真的结束了,也就没有什麽留饭丶招待一说,喊了女宫姑姑将骆抒送出宫去。
还是那条熟悉的宫道,骆抒记得与韩雨钟的约定,静静立在相见的地方等他。
宫人如云般来来去去,天上的云也飘走了又来,她仿佛还能听到滴漏声,日影在脚下砖石缝隙间不断移动,她数着脉搏,让这次等待显得更为漫长。
直到金乌西坠丶馀晖洒在大内的琉璃瓦上,浮起一层层柔光,骆抒也始终没看到韩国公府的人出来。
天渐渐暗了,守卫的内侍奇怪望着她,好心提醒,“再晚,宫门就要落锁了。”
骆抒礼貌回应,“多谢好意,我再等等。”
可是等到月上中天,韩雨钟却始终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