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雀应当是诚王的敌人才是。
果然下一刻,吕相公回答:“他的父亲被诚王所害,他也因为避祸而进入道观。只是曾经与昭靖太子有旧,联系了一些旧人在宫里生事,就为了重提昭靖太子的死,引到诚王身上。”
“所以他们早知道,韩大人是昭靖太子遗孤吗?”
“对”,这此事上吕相公得知内情也不比骆抒早,他万没想到自己喜爱的後辈竟怀揣着如此大的身世之谜,“他们也想过利用韩雨钟,只是都被陛下摁下来了。”
两人没有再走近了,游雀与他们隔着栅栏遥遥相望,突然对着骆抒绽放出一丝笑意来,令人毛骨悚然。
“那相公为何带我来此?”骆抒不明白,照理说这些事同她无关。
吕相公长叹一口气,终于回望过来,带着怜悯,“此人很是聪明,又心性坚定,为父仇蛰伏十馀年,带着毁天裂地的决心,不惜拉你下水,只为达到目的。”
“他只是一个道士而已,如果是更有权势的人呢?”
留下一个振聋发聩的问句,吕相公没有再停留,带着骆抒出门去了。
走出了昏暗的牢狱,骆抒看着头顶四方的天,心里却还停留在刚才的所见上,那是何等有冲击力的一幕,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骆娘子,你也是个心性坚定的聪明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骆抒一向很敬重吕相公,可此刻,她却不知该如何答他的话。吕相公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不想强逼她回答。
吕相公套了车让骆抒上马,马车复又往前,朝着城外去了。
“今天还有一个地方,要带你见见。”吕相公解释道。
一路上,骆抒都很是沉默,她今天见到了汴京城的另一面,血淋淋丶带着阴谋丶人命的另一面。
诚实点说,她退缩了,她有些想要回家。
马车一路朝西,穿过西华门,跨过桥,停留在一处河边。掀开车帘,骆抒听见了摇摇晃晃的水声,和远处微弱的灯火。
隔着河面,骆抒辨认出了灯火是为何而来,那河对岸似乎在举行一场盛宴,灯烛辉煌,倒映在水面上,一片黄灿灿。
四处岸边都有侍卫巡逻,见有生人靠近,便上前来检查。
来人见到是吕相公,连忙让开一条道,恭敬说道:“已在金明池西侧为相公备好了水阁。”
原来这里就是金明池,韩雨钟曾说要约她泛舟同游,赏枫的那个金明池。只是骆抒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局面下来到此处。
吕相公带着她往侍卫口中的水阁而去。从水阁的窗边,骆抒能清晰地看到主宴那头的景象。
这一眼,骆抒愣住了。
她看到主位上的韩雨钟身着郡王朝服,举止从容,同身旁的朝臣丶贵人们谈笑甚欢,应对自如,周身散发着骆抒从未见过的权力感和距离感。
不再是她印象中审刑院中那个严谨的官员,更不是在她面前会撒娇抵赖,面红心跳的青年。
她见到无数官员向他敬酒,态度谦卑,甚至说得上谄媚。
甚至她还看见了林夫人,她同韩国公坐在西侧,同样被无数人簇拥。身边的贵女或者贵妇们都满面堆笑。曾经在点彩铺买下两百匹凝光紫的赵家姑娘也坐在一旁,同林夫人挨得极近。
骆抒快要被眼前这一幕灼伤了,直到吕相公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智。他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骆娘子,你是个好孩子。但有些风景,注定只能远观。靠得太近,于你来说,是灾殃。”
吕相公说着,心也有些塞塞的。他甚至期待骆抒大闹一场,能够将心里的情绪尽数发泄出来,大骂他也好,大骂韩雨钟也好。
可他又知道,骆抒不是这样的人。若是韩雨钟仍然是韩雨钟,仍然只是韩国公家的外室子,有他从中周旋,二人又情比金坚,未必不能成就一段佳话。
可如今韩雨钟是皇室中人,他的婚事只有陛下才能决定。连他本人,也无法置喙。
骆抒仍然只是静静的,感受着心脏被撕碎的刺痛。她睁着眼睛望着主宴那头,直到眼神都失去焦点,她才不得不闭上眼睛,向吕相公发问,“那失察一罪?”
“自然是轻轻放下了。”
那就好,这也算解决了一件事。
“那李县尉呢?他的事怎麽办?您和韩大人……郡王不在的时候,小宋大人多次上门求助,我给他出了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吕相公再度叹气,这等的心性,品貌,若是有个好的出身,别是郡王妃,就是进宫做皇妃都够格了。
他沉声回道:“接下来会由刑部丶大理寺丶皇城司三方协理李秀迓的案子。陛下已发了话,最好只是误会一场。”
骆抒有些懂了,李秀迓的案子同韩雨钟牵扯上,又被诚王告了失察。若是陛下想要保全承郡王的名声,就不能坐实李秀迓行刺一事,否则就会让人揣测是不是承郡王所为。
这在几方势力角逐中,李秀迓竟然得利了。
“你的主意我已听皇城司的人禀报过了,很好,能够证明李秀迓不是行刺主谋。”
骆抒垂眸,因为李县尉本来就不是的,他只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看着她,最後一句话吕相公几乎不忍心开口,“骆娘子,事情已经办完。以後审刑院不复存在,你有想过後路吗?”
这一句话,问得骆抒如遭雷劈,无法言语。
一路上她已了然吕相公的用意,可如此直白地说出口,叫她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