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行事没见过此物,左看右看,暗自称奇,好像有点东西啊。他平息静气,等待骆抒发话。
在洞微镜的加持下,骆抒发觉那细小的米粒上面好似覆着极其细微的蓝绿色微粒。为保周全,她又要求开了另外两个麻布袋检查,也全都有着相似的蓝绿色小微粒。
放下洞微镜後,她面色有些沉重。
有了结论,骆抒告知袁行事,“是米的问题”顺带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袁行事很是惊讶,他拿起米粒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怎麽我看着是白色的,并没有尚宫说的蓝绿色微粒呢。”
料到他会说这话,骆抒转回到先前煮粥的陶釜边,舀了一瓢清水,将生米置于其中。
骆抒将洞微镜借给他,“这样看呢?米是否有些光滑,且有蓝绿色泛光。”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袁行事借着天光和洞微镜,感觉自己真看出了点东西。“好像的确是有的,有一层若有似无的绿光。不过这是什麽东西呢?”他看不出来。
普通人有了骆抒指点能摸到点辩色的边,但多的就不行了。骆抒告诉他,“这看起来像是水草丶浮沫一类的,只不过比平常的细小很多。”
她这麽一说,袁行事就明白了。听闻杭州知州曾上呈过一篇《乞开杭州西湖状》,里头言明因着西湖多年未清淤,导致湖面长了一层厚厚的葑草,聚集了很多漂浮的水草浮沫,从而变成葑田,远远望去,也是一片蓝绿色。当时知州还说,若再不清淤,更二十年,无西湖矣。
“难道这批有问题的米,祸源便是这小小的水草浮沫吗?”
骆抒点头,她也曾做过农活,知晓稻米播种收割的事宜,没见过这样的。她猜测道:“应当是当地在灌溉农田时使用了葑田里的水,将大量水华引入,便种出了这种米。”
毕竟江淮两地富庶,稻种是不会有问题的。
袁行事郑重道:“既如此,我明白了,我会立马去查这批稻米种植前後的记录。”
他客气送骆抒出了司农寺,“若是找出了问题,我一定上辨色司答谢尚宫。”
骆抒想说不必,她并没多辛苦。可此人性子有些急,风风火火去查看文书了。
没几日,司农寺那边还真给回信了,说已经查验明白。这批稻米的问题的确出在水源上,那上流水源被当地豪族霸占用作筑坝养鱼,导致水流不畅,逐渐蓄积大量水华。下游不知,照样取水灌溉,这一来就出了问题。
还问了骆抒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批生米还能用吗?
司农寺蓄米的用途多了,储备丶军需等等。少了这一大批,缺口难补。但很遗憾,骆抒回信说应当是用不了,恐怕只能用来酿酒。
不然吃出问题,谁来担这个责任呢。
本意只是举手之劳,不料司农寺正经写了书函答谢辨色司,还记录在自家文书中。随後江南一带被检举出数例豪强占据水渠丶稻田之事,闹得纷纷扬扬。衆人一查源头竟是司农寺的生米一案,故而连带着辨色司也热门了一把。
衆衙门议论不停时,一个雨天,韩雨钟风尘仆仆从密县赶回。他不是一个人,还带着李秀迓。
真是怎麽走的,又怎麽回来了。
密集的雨丝哗啦啦滴落在辨色司的小院内,骆抒让韩雨钟把马牵到隔壁刑部马厩中,那边地方宽敞。
李秀迓取下斗笠靠在门边晾干,欣喜地告诉骆抒,“归途中听闻娘子设立了辩色司,于细微处辨别真相,真是一项壮举。我已经向知县大人请求,转到辩色司来做事。”
骆抒“啊”一声,不知所措道,“李大人做县尉不好吗?辨色司如今可什麽都没有。”
“我已决定好了留在这里,就怕娘子不要我。”他回密县走了一趟,不仅没养起点肉,反而更瘦了。穿了件家常旧衣,袖口处露出的手腕皮肤紧贴着骨头,病骨支离,让人不忍拒绝。
平心而论,辩色司要招人,李秀迓的确是个好人选,他年轻有经验,人又沉得住有耐心。
骆抒想跟韩雨钟商议商议,他栓好马回来,当着骆抒的面换下一身湿衣,只穿着贴身衣物在屋里烤火。听完李秀迓的壮志豪言,竟然有些不屑,“走了一趟鬼门关,胆子变大了。”
常常做出些没有边界的事。不止当着他的面跟骆抒叙话,还扬言留在辩色司。要不是韩雨钟冷眼旁观许久,知道他这人一根筋没往其他方面想,他早就把人赶出汴京城了。
火炉生起,烤得屋内暖烘烘的。韩雨钟挨着骆抒坐下,湿意和热意一起贴过来。他发梢还在滴水,骆抒取来干布,他顺从地低下头。在炭火的毕剥声中,她细细为他擦拭。水汽蒸腾间韩雨钟的说话声带了些倦意,他依靠在骆抒肩膀,“不过他的确合适。有他帮你,我也放心些。只一条,不许同他走得太近了。”
李秀迓现在是没那个意思。万一将来就有了呢,他得严防死守。
骆抒正要回答,偏过头去,才发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已经睡着了。素手敷上他的额头,不是很烫。还能操心些有的没的,应当是不用喝姜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