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时在灯火下认真鉴定证物,汗湿鬓发的她,还有那夜钟情,毫不犹豫投入他怀中的她。
原来已过了这麽久,他的阿抒,在他的眼里,一步步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彩。
亦或是她生来如此,不过是风霜褪去,云雾散开,露出她本真的样子。
他又何其有幸,能陪她走过这一遭。
骆抒撞进他深沉的眼神中,那双眼睛也倒映着她的。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胆,忐忑说道:“我是不是不该管这些?”
但她心头涌上深深的无力。皇权斗争,那是云端的贵人们在斗法。可是被碾碎的血肉白骨,都是如她这样的平民百姓。
她想起从前和他的一次争执,那次她明白贵人和百姓是不同的。哪怕将来她成为他的妻子,也只会视自己为韩雨钟的妻子,而不能习惯作为一个郡王的妻子。她始终无法消弭这其中的差距,因为她没有权利。可她知道了这场阴谋,也只能看着丶躲着吗,把所有人的命运,包括她和韩雨钟的,都交给贵人们去决定吗?
可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权力活下去,不受无妄之灾的波及。
“阿抒”,他轻声唤她,用手指轻柔地蹭了蹭她温热的脸颊,满含珍惜。
他在想如果两人没有相遇,他如今会是什麽光景。或许依旧被陛下认回,依旧权势加身。或许真的迎娶贵妻,再如同国公和林夫人一般貌合神离。
但没有了信任他丶珍惜他,能让他彻底卸下心防丶与他志同道合的这个人。没有他贪恋的世俗灯火,让他在人世间有所挂念,愿意驻足的人。
那他此生眼见的全是一片花团锦簇的荒芜,表面尚可,内里已然朽塌。
他如今才明白,他不能没有她,不能如此假设。
“如果你没有我,遇到此事你会怎麽办?”他问。
骆抒愣住了,若是没有他,她就不会来到审刑院,也不会有辩色司,更不会有机会去阻止这一场人祸。
她或许是从谁哪里无意中得知此事,那麽她会尽她所能地救身边的人。
“我可能会带着阿姑找地方避祸,也会劝族里让他们早日离开。若有更多的人信我,还可以齐心协力,不让外贼趁机杀人伤人。”
她说着说着,双肩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骆抒擡起手,抓住他的衣袖,与他四目相对,“你是赞同我的做法?”
衣袖下,他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我本意并不想让你卷入进来,与他们交锋很危险。若不慎你出了意外,我恐怕要活不下去。”
他的目光温柔而沉静,像是骆抒能依靠的山。
“可你自己去做,我也不放心。我知道若没有我,你依然能好好地活着。但你有我,我想要做你的锦上添花。无论你想要做什麽,我都会护着你,哪怕是刀山火海。更何况此事应由我去做,你能陪我走一遭,我心里不知多高兴。”
韩雨钟几乎是贪恋地看着她,依恋如同潮水席卷他全身,他全身心都是眼前这个人,给予他上天恩赐的无尽情意的神魂。
骆抒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掉下一滴泪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流泪。所有的顾虑担忧丶激动冷静都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可以不顾一切。
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城墙将他们二人紧紧包围,世上只剩彼此。
她握紧他的手不放,急切地申明,“我也不能没有你,我不要没有你。”
她承认他口中所说的,没有谁她都能好好活下去。可是一想到那个可能,她觉得心空空的,缺失了什麽,仿佛世间所有美好丶值得人开怀的一切都失去颜色。
骆抒着急地贴紧他,感受到他也将自己拥入怀中,力度之大仿佛要融入骨血。韩雨钟贪恋地呼吸着她身上让他安定下来的气息。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那就谁也不能没有谁,我们一道,永远不分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绝。
无论是谁想要毁掉他人所珍视的一切,都必遭反噬。
要问汴京百姓哪个节日最盛大,既不是除夕也不是元宵,而是冬至这一天。
因为陛下昭告天下,要在今年冬至于南郊圜丘坛祭天,现在就要预备起来了。
宣德门前会数月驯象,无数人都前去瞧稀奇。体型巨大又性格温驯的大象会列队丶跪拜,发出如同唱喏的叫声,是难得一见的新奇景象。
太常寺内的歌舞竹笙飘出空墙,连带着民间也流行庄严的雅乐。
官方衙门整日不停地修整御道丶河道,整个汴京城张灯结彩丶焕然一新。
皇亲国戚丶高门显贵会用重金聘请工匠搭建看棚,装饰华贵,鳞次栉比。百姓们无论贫富,也早早备下新衣裳,为这一天的到来。
大家都沉浸在盛大节日到来前的喜悦时,骆抒没再拒绝孙主簿的第三次邀约,去到了礼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