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变少了。您是不是在想,早知道不带这小子出来了,瞎耽误工夫。”
可能是徒弟的语气有些诙谐,他的师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後喝了一大口酒。“小边,我是在想你师父的师父。”
“您师父?”边何第一次听对方提起。
“对,也是我的领导。多年前,他在执行海外任务时牺牲了,消失在大海上。”
“啊……”边何扭头。路灯远在几十米开外,微弱的光亮不足以让他看清师父的表情。
“你和他很像,他和你说过相似的话。”
“真的啊。”
“真的。他说破获跨国的重案要案很有成就感,但那种成就感转瞬即逝。只有当解救差点被拐跑的孩子,或者抓住偷窃惯犯,看见平凡的人们转危为安时喜悦的笑容,他才能真正的体会到做警察的意义。帮助更多的普通人丶维持基本的公平正义丶保护多数人的善良,与成就感不同的是,这些会让他感到幸福。”
就是这样,师公说的没错。边何举起啤酒,与师父碰了碰。当时,他看向深邃的大海,一口气喝下半罐。
“热死了。”同事抱怨的声音打断了边何的思绪。
确实很热,边何也是这麽认为的。五个小时前,他们还在0度左右的北方。现在可好,外面艳阳高照,晴朗无云,气温大概是三十度左右。
当地警方安排了车辆来接他们。时间紧任务急,他们没有与对方过多寒暄,上车直奔目的地。车辆行驶在滨海大道上,车窗外是笔直的椰树丶松软的沙滩,以及一望无垠的蓝色大海。时不时的,会有成群的海鸥飞过。
“如果不是出差就好了。”车上的冷气很足,女同事的情绪就像淬火的高温铁料,瞬时冷却。“浪费了这麽好的景色。”
“没错。”边何表示认同。他也不敢不认同。女刑警本来就少,能成为刑警多半是个狠角色,即使她们平时不表现出来。这位也是,偶尔一个眼神就很吓人,据说徒手干掉正常男性是没有问题的。
车辆沿着滨海大道一路向东,十分钟左右抵达崖州湾。边何他们在此下了车。
各具特色的海景公寓与大海相隔一条马路。不少游客在这里置业,也有人投资民宿。附近商业气息浓厚,餐厅一家挨着一家。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海鲜餐厅不多,反而是烧烤店占据着临街最好的位置,其次是打着当地特色美食招牌的小吃店。
正值旅游旺季,身着泳装的游客穿梭在沙滩与小区间的人行道上,多是拖家带口。毫无疑问,谁也阻止不了小孩对大海的热情。在沙滩上搭建一座漂亮的城堡,挖一条四通八达的隧道,或者将自己埋在沙子里,孩子们从海边获得的快乐远比成人要多的多。
飞机上的小孩也是来度假的吧,要是能不小心踩塌他的城堡就好了。边何站在人行横道的一端,微微提起嘴角。绿灯了,他朝迎面走来的小朋友们笑了笑。他们穿着卡通连体泳装,一本正经地拉着玩具卡车和铲子,等会儿应该是有个大工程。
过马路来到小区这边,边何与女同事进到一家粉面小吃店,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他用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人去农贸市场了,咱们等等吧。”
“嗯,人家说的时候我也在,听见了。”人家指的是当地警方。
“哈哈,吃什麽?我请客。”
“抱罗粉,谢谢啦。”
“客气。”
边何点了两碗粉丶两份清补凉和一盘白切文昌鸡,并且提前付了款。不到五分钟,一位身材瘦小的服务员将所有餐食端了上来。飞机餐不好吃,两人早就饿了。他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盯着外面。就在二人不动声色为最後一块鸡肉博弈的时候,目标人物出现了。
目标人物衣着朴素,上身穿了一件红色碎花衬衫,下身是黑色纯棉长裤。对方拉着买菜常用的小车,车上的帆布袋被瓜果蔬菜撑得裂开了,半颗大白菜露在外面,看上去是买了不少东西。边何放下筷子,递给同事一个眼神。两人起身,离开小吃店,快步向对方靠近。
“顾晓兰。”边何叫道。
只听“咯吱”一声,小车车身一沉,停在原地。被叫作顾晓兰的女人看上去不到一米六,身材偏瘦,两鬓已有些斑白,脸上布满皱纹。若不是事先了解过,边何会以为对方年近六十。事实是,顾晓兰今年不过五十岁。
单亲妈妈要承担的会更多吧,边何望着那张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脸,不禁心想。
“买这麽多东西是为了过年吗?”他问。
“你们是?”顾晓兰露出一个防备的眼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方身体稍向後倾,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警察。”同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向顾晓兰出示证件,语气十分严肃。“我们有点事要问你,请你配合。”
顾晓兰的眼神变了,眼角皱纹渐渐撑开,目光惊恐。
边何挠挠脖颈,假意咳嗽一声。事先明明说好的,为了顺利解决案子,不要用过于严厉的方式进行问询工作。他瞅了一眼同事,对方不耐烦地撇撇嘴,将话语权还给了他。
“可以聊聊吗?”边何将视线转到顾晓兰身上。
顾晓兰张了张嘴,挤出几个字。“聊什麽?”
“聊聊你的儿子顾锵然——”不对,不该这麽说。他露出一个同情的眼神,但不是给对方的,而是仰头交给天空。“我们聊聊楚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