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人:“那女子说,她认识祝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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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外。
高掌柜扶着泣不成声的陈素娥,二人对着衙门望眼欲穿。若不是衙门口有公人拦着,他们都恨不得进去亲自去找祝鸿文。
那日与祝鸿文相认後,陈素娥如往常般,张罗完店中大小事务後,目送女儿宁宁与隔壁酒铺的小郎君同行去私塾。近日雄县不甚安宁,官府差遣客栈配合之事颇多,又逢祝鸿文现身,这两日着实身心俱疲。待她打点完今日活计,她便向高掌柜告假,回後院卧房小憩。可她刚合眼没多久,外头便传来一阵喧哗。
她披上外衣,推门向外看,客栈前堂似乎有人闹事,她将衣衫穿好,走了过去。待她拨开人群一看,只见隔壁酒铺的女东家正拎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哭得涕泪横流,抽噎着说,“婶娘,我错了,我真错了…”
“你在说什麽?”陈素娥有些不明白。
那酒铺女东家大叹一口气,“宁宁丶宁宁好像被人牙子拐了。”
陈素娥脑子轰地一响,立马死死扒住那酒铺小子,厉声道:“怎麽会?你们不是读书去了吗?怎麽会被人牙子拐走了!”
那孩子被吓哭了,酒铺女东家把自家儿子拉过来打,“都怪这小子,拉着宁宁说去看花戏,刚进了私塾,转个身就逃出来了…”
“宁宁说要去买果子吃,我…我怕被人看见,就让她在巷子里等我。可是等我买果子回来,看见丶看见一个穿着灰衣裳的男人抱着宁宁就跑了,我怎麽追都追不上…”那小子哭得越发厉害,“婶娘,你打我吧,都怪我没看好宁宁…”
周围有人倒吸气,“该不会真是人牙子拐走了吧?东巷何家的小女娃也不见了,都半个月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还有人附和,“是啊,昨日不还有官爷来说,最近来了不少外县人牙子,还让我们小心自家娃娃。”
陈素娥听着心惊肉跳,她恳求地望向大家,“别管我,去找宁宁,去找宁宁…”
衆人就这麽找了起来,不少邻里都来帮忙。陈素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整整寻了两个时辰,邻里寻遍了方圆数里,还是连个人影都没寻着。陈素娥再也冷静不了,当即奔向县衙,击打状告鼓,要寻祝鸿文救女。高掌柜担心素娥出事,也跟了过来。
陈素娥见着祝鸿文时,已经满脸泪水,隔着门槛,她带着哭腔道:“祝阿兄,求求你,宁宁被人牙拐走了,求求你帮我找回她。”
来前祝鸿文便问了押司,已然了解宁宁走丢的前後因果。隔着门槛,他想起小时候的光景,那时素娥被人欺负了也是这般,只哭着喊一声“祝阿兄”,他便主动替她拂泪,又替她出气教训那些人。他正要打算跨过门槛,像幼时那般拂去素娥脸上的泪,却又发现高掌柜站在一旁,便只好道:“素娥,你莫慌。我已经派衙役去寻宁宁。”
陈素娥依旧着急,“可是他们说,是外县的人牙子拐的…我们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了,宁宁说不定已经被带出城了。”
祝鸿文:“县狱里正好关着个牙侩,想来对拐带幼童之事也知道不少,我现在便去审。你要是着急,我们一同去。”
陈素娥没想到祝鸿文还能带自己进县狱,她十分感激,“谢谢,谢谢阿兄。”
三人一并去了县狱,此时已有牢头在审那牙侩,见祝鸿文来,那牢头更是卖命,鞭子往地上一抽,“你到底说不说?”
那牙侩倚在墙角直哆嗦,“还要说什麽,说了你们也不会放了我。”
祝鸿文见状,退去那牢头,凝神道:“我乃雄县主簿祝鸿文,你的案子由我来判。我问什麽,你答什麽,若是回答属实,你僞造官契一事,我会从轻发落。”
那牙侩是个年纪轻的,有些吃软不吃硬,见来了个态度温和的官爷,他也配合了不少,嗫嚅着:“可是官爷,你想知道什麽…我可不一定知道的…”
祝鸿文:“那些外县人牙偷了小孩都往哪里运?”
那牙侩的目光落在陈素娥身上,看到陈素娥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便立刻明白了。他顿了顿,只说了五个字:“白沟河码头。”
祝鸿文紧接着问,“藏于漕船内?”
那牙侩:“是,偷运娃娃走水路,水路没那麽多关卡。”
祝鸿文立马接话了,“可那码头漕船这麽多,要怎麽找?”
那牙侩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他们有两条路子,一条是送往契丹,不过最近风声紧,没人敢往外运东西,这条路应该不可能。另一条是把人运去东京府,当‘养花娘’。如果是这样,你们不该找漕船,要找纲船。”
养花娘是一种隐秘的行当,他们把被拐来的女子训练成歌姬,资质高的,转卖给东京的青楼当行首,资质低的,便送去勾栏瓦舍。
听到此处,素娥脑子一阵晕眩,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好在祝鸿文眼疾手快,及时托住了素娥,又连忙高声对外喊,“来人!快去寻郎中!”
门外的牢头和狱卒们奔了过来,那牢头看了有人晕倒,立时从角落翻出了个木板,“让这娘子躺木板上,咱好把她擡去外边。”
“愣着作甚?快来帮忙!”祝鸿文看着不知所措的高掌柜。
“哦…哦!”高掌柜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先将素娥的上半身小心挪到木板上,又来挪下半身。
牢头在前,狱卒在後,二人合力将木板擡了起来,祝鸿文生怕素娥从木板上滑下,他弓腰仔细扶着陈素娥的身子,又擡头望向扶着木板的高掌柜,“麻烦你好好照顾素娥。我定会帮她寻回宁宁。”
待狱舍里只剩祝鸿文时,那牙侩又说话了,“如果你们要把女娃追回来的话,要抓紧了。去东京府的纲船一般在未时开。哦,还有,如果丢娃娃的第一天没把人寻回来,那基本上就找不回来了…”
与此同时,那铁窗外传来了鼓角楼的暮鼓声。
咚——咚——
连续响了十五次。
未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