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鸿文不是辽谍。”李继平声音嘶哑,卸下祝鸿文,“你好好照顾他。”说罢,将晕死的祝鸿文往柳剑英一推。
柳剑英猝不及防接过祝鸿文,见李继平有想走的意思,立马将祝鸿文往地上一丢,执银枪便冲了过去,“莫走!留下藏宝图!”
“宝图在我身上,你要,可自行来取。”李继平冷声道,当即便接过柳剑英的枪招。
“你伤成这样,别怪我胜之不武。”
“废话少说。”李继平身中数伤,又瞎了一只眼,自是敌不过柳剑英,可他决意用宝图钓出灭梁家寨的幕後主使,无论柳剑英如何与他缠斗,他只守不攻,且战且退,始终不让对方近身夺图。
二人缠斗之时,那边上驿房的人也都出来了,赵延祚持刀加入,与柳剑英配合默契,数十招後,银枪一转,那人皮图便从李继平胸前挑出,落于柳剑英手中。李继平失了人皮图,身形一滞,柳赵二人趁势而上,一枪一剑,均架在李继平脖侧。
柳剑英看了看手中的人皮图,继而凝神望向李继平道,“我知道梁家寨被辽谍屠了。梁娘子去世,你心中定是悲痛万分。我若是你,也定要拿宝图去钓出幕後主使,杀人复仇,以祭家人在天之灵。可你如今这幅样子,连驿站都走不出去,如何替你妻子报仇?如何替整个梁家寨报仇?你好好冷静下来,此事我会帮你。”说到後面,柳剑英的声音轻了,可在场任谁都能听出她话中的决心。
“我不需要你帮。”李继平心如死灰,不顾疼痛,竟直接左右手握住银枪与刀刃往外拨,硬生生用血肉开路。
哀莫大于心死,柳剑英太知道李继平此时生不如死,不能与他硬碰,索性将手上银枪松了,“你我也算认识了十数年,我说了帮你,就一定会帮你。你先冷静下来。”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帮。”李继平夺过银枪,竟反手刺向柳剑英。
“噗嗤”一声,那枪头刺进了柳剑英右肩。她竟没有躲!
李继平眼睛红了,松了那持枪的手。
“李继平!你冷静一下!”柳剑英捂着伤处,厉声道,“你先告诉我,你要找谁报仇?是找亲手杀你家人的人?还是屠寨的幕後主使?还是契丹皇帝?”
“都杀了。”
“你杀得完吗!没等你杀完,你自己就死了!就算你为了复仇愿意同归于尽,万一引出的只是替罪羔羊,你不是白白浪费了自己性命?如果留那真凶继续在这世间逍遥法外,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亲人?”
李继平怔怔地站在那里,满脸凄苦。
“你的命只有一条!你报仇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信我,我定帮你找到真正的仇人。”柳剑英慢慢靠近,帮他松了手中的剑,“梁娘子若还在世,瞧见你这般样子,她定然心疼…”
李继平整个人垂在那里,再也忍不住,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
翌日,祝鸿文醒转,压着悲痛立将张府发生诸事悉数告于柳丶赵丶李三人。
衆人惊诧,随即南下高阳捉人。可到了张府,张士诚的别院早已人去楼空。张家家主张士敬战战兢兢,只说张士诚携妻儿老小连夜离去,不知去向。柳剑英便派人全府搜查,却只搜出了王守义的遗体。
冰凉的遗体被擡到了祝鸿文面前,祝鸿文叫了几声“阿义”,可再也没有人活蹦乱跳地在他面前叫他姐夫了。祝鸿文抱着王守义的遗体失声恸哭。
这场两国争宝的暗斗,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它摧毁了爱人亲朋,摧毁了世人珍爱的一切。无论是祝鸿文丶柳剑英,还是李继平,皆饱尝生死离别之苦。
好半晌,祝鸿文抹掉了脸上的泪。他什麽都不去想了,只想着,要想办法带阿义回家。他踉跄地跑了出去。再回来时,已牵回了一匹骡车,手上还抱着两个陶罐。
他将阿义抱上骡车,驾着骡车便走了。
衆人什麽也没说,只默默地跟了上去。一行人就这样往城外去。
负了重的骡车轮子轧在石板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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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边。
祝鸿文和李继平将王守义的尸体从骡车上擡下,小心地放到刚准备好的大柴堆上,点着了火。
柴浇了脂水,燃得很快。大火熊熊,开始吞噬王守义的身体。乌黑的浓烟在半空飞着飞着就散了。
火光炙热,可河滩边吹来的风很寒,像把刀,一股一股往人脸上割去。
祝鸿文望着那乱窜的烈焰火舌,更紧握住手里的纸条。
那一瞬,他的魂灵似乎出了窍。他看见风丶看见云涌,还看见一道光,他想伸手去抓,却如何也抓不住。那光好似天边的白日,灼热,遥不可及。他忍不住地想要去追,好让那白日烧尽一切。
焚化过後,衆人回了石门镇驿馆,祝鸿文抱着王守义的骨灰进了驿房,馀下人员各回各屋,再无言语。
深夜,李继平的房门被敲响了。他打开房门一看,只见祝鸿文抱着王守义的骨灰站在门外,右手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李继平展开那纸条一看,脸色顿变。他往外张望一番,确无别人,一把将祝鸿文拉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