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个,你得帮我填。”她不由分说地把父亲拉到餐台边,从书包里掏出几张表格。最上面是《家庭联系表》,下面压着那张至关重要的高考志愿单。她纤细的手指戳在联系表上被故意空出来的“家长职业”一栏,“爸,这里,也得填。”
窦建国拿起桌上那支圆珠笔,笔尖悬停在“职业”那行字的旁边,迟迟落不下去。在窦微再三的催促下,他终于低下头,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四个字——下岗待业。
然後,他擡起头对着女儿扯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那笑容里却藏着窦微当时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窦微心里有闪过一丝疑虑,但十七岁的年纪,不足以理解当时窦建国的那个笑容。
撇开家庭联系表,下面的是高考志愿单,窦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我同学们都交上去了,就差我。”她偷偷观察着父亲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们都填金融啊丶计算机什麽的。可我觉得都不如当个女警察威风。”
话音刚落,窦建国脸上那惯有的和善瞬间消失。“啪嗒!”一声脆响,圆珠笔被他狠狠丢在桌上,“砰”地一声手掌重重拍在餐台桌面。
“干什麽都可以!就是干警察不行!”窦建国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
窦微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连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为什麽不行?”委屈和不解瞬间淹没了她,“人家孟延不也报了警校?怎麽轮到我就…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是女生,不如男的?”
“你给我住嘴!”窦建国直接打断她,“别的我都能依你!这事没商量!除非我死了!”最後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活得好好的,整天死啊死的挂在嘴边干什麽。”窦微觉得最近父亲太反常了。
窦建国最近早出晚归的频繁。几天前,她在父亲床头柜深处翻到好几份不同保险公司的人身意外保险单,受益人清一色写着窦微。她还在衣柜最底层,一个压得严严实实的旧牛皮纸袋里,发现了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日期是一个月前,内容里写着:待窦微年满十八周岁,家中所有财産(包括这套老旧的单元房)自动归其所有。
那遗嘱的内容一直压在她心底。此刻,所有的不安和猜疑都涌了上来。
窦微的声音弱了下去,窦建国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家长权威,“女孩子家,就该找个稳当体面的工作!读经济,学会计!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成天风风火火打打杀杀,像什麽样子!”
“你就是看不起女的!”窦微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我就是看不起!”窦建国像是被彻底点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儿,食指几乎戳到她的鼻尖上,一字一顿地说道:“窦微!你给我听清楚!你要还认我这个爸,就趁早!死了当警察这条心!”
就在他撩袖子的瞬间,窦微的视线猛地被他小手臂上几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抓痕。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她擡起头含着眼泪,声音却异常冰冷,“你胳膊上的伤,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你对得起妈妈吗?”
“你给我住嘴!”窦建国声音因暴怒而嘶哑。
“怎麽?被我说中了?”窦微擡手狠狠擦掉泪珠,平静的语气说着气话,“那女人跟你多久了?五年?十年?还是在我没出生前就勾搭上了?”她死死盯着父亲的眼睛。
“窦微!我让你住嘴!”窦建国的怒吼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
“住嘴?妈妈在天上看着呢!”窦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的控诉直刺人心,“看着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妈妈她死不瞑目!她在天上也会恨你!”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窦建国扬起手臂。窦微吓得闭上眼睛身体绷紧着。然而,等她睁开眼,只见父亲那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他眼中的暴怒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吞没。
最终,他随手抓起椅背上搭着的一件旧夹克外套,“砰”的一声巨响,门被重重摔上。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窦微一个人。她抱着膝盖,无声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事後,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都赌着气谁也不肯先低头。
窦微後来无数次痛悔地想,如果当时知道这会是与父亲最後相处的一段时光,她一定不会这麽任性。
许多年後,窦微才知道。在父亲失踪前,曾特意去了趟邮局,汇出了一大笔现金给远在乡下的外婆。汇款的时间点,精准地卡在他失踪前的第三天。而那个金额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大学四年所需的学费和生活开销。
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当,而那时的她却浑然不觉。
窦建国失踪前对窦微说的最後一句话。是在那天清晨,他站在窦微的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瓶插着吸管的娃哈哈AD钙奶放在桌角,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微微,以後照顾好自己。遇事别太逞强,学着圆滑点。”
当时的窦微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她头也没擡,眼睛还盯在复习资料上,不耐烦地挥挥手,咕哝道:“知道了知道了!爸,你简直比外婆还唠叨。”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敷衍。
不久,客厅里传来铁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窦建国出了门。
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报警後,警察在餐台上那堆杂物里,发现了窦建国遗忘的BB机。屏幕显示的最後一条留言,只有冰冷的六个字:
[下午1点,钓鱼。]发件人——张宏伟
作者的话
栗奈
作者
05-24
狗头保命!文中内容不代表作者的想法,作者觉得高考读大学这是一条捷径,但并不是人生唯一的,360行行行出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