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林寻蝉身体剧烈一晃,几乎瘫软在地。
她看着三位长老那毫无转圜馀地的冰冷眼神,又看向旁边毫无生气的父亲,她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
是萧迎。
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对着三位长老微微颔首示意。
萧迎扶住林寻蝉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林恒,深吸一口气,转向三位长老。
“长老,弟子已查明一桩重要隐情,石榴村的孟止已然招供,据他所言,他与哥哥孟川修炼邪术,皆是五年前受一名自称‘流芳仙子’的女子蛊惑。”
此言一出,原本死寂的刑讯室内,空气仿佛又凝重了几分。
三位长老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波澜,为首的大长老眉头紧锁:“‘流芳仙子’?流芳……这‘流芳仙子’又是何方鬼魅?”
“哈哈哈哈哈哈,流芳?你们是长老之位做的久了,连流芳是谁都忘了吗!哈哈哈哈哈哈,问得好啊!”一个癫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瘫跪在地的林恒已经擡起了头,嘴角咧开,露出沾染血迹的牙齿,不断发出怪笑。
“……流芳仙子?那当然是我啊!”林恒的声音刺耳又疯狂,“我的妹妹流芳死了,可她的仇还没报,她想要回来,她需要力量,需要最精纯丶最浓郁的死人怨气来滋养她的残魂!”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身後的执事死死按住,只能徒劳地挺直佝偻的脊背,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三位长老。
“我和流芳,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我们的脸,本就有着七八分相似!哈哈哈哈哈……不过是略施粉黛,披上她生前最爱的那件羽衣,……谁知道那两个蠢货那麽轻易就愿意为了‘仙子’的一句话去做,去献祭生魂!”
林恒越说越激动,唾沫混着血沫喷溅出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们蠢!蠢得该死!他们应该感到无上的光荣!他们的死,他们的怨,他们血肉魂魄所供养的一切,都是为了流芳的复活铺路,这是他们的宿命,为了流芳,他们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啊,哈哈哈哈——”
“住口!林恒!”一位长老厉声喝断,胸膛因愤怒而起伏,“你这丧心病狂的魔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竟如此践踏同门性命,玩弄人心,你的心早已被恶鬼啃噬殆尽,哪里还有半分人性!”
“人性?呵……”林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戛然而止,“只要能复活流芳,要人性何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又懂什麽……”
林寻蝉在萧迎的臂弯里剧烈地颤抖着,她紧紧咬着下唇,鲜血渗出也毫无所觉,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声的崩溃。
而端坐在高堂之上的三位太上长老,此刻也再无法维持那铁石般的威严。
他们与林恒,曾经是同吃同住,一同修炼,共同经历过宗门兴衰的同门师兄弟!
他们曾见过那个意气风发天资卓绝,被寄予厚望的年轻师弟林恒。
大长老手中的玉尺“啪”的一声掉落在面前的案几上,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堂下那个状若疯魔的林恒。
在怒火深处,是同样无法掩饰的悲凉。
他厉声咆哮:“你……你……林恒!你竟……竟做出此等……此等……孽障,孽障啊,林恒,你……你怎麽做出如此恶毒行径!”
林寻蝉在萧迎的臂弯中颤抖如风中落叶,然而,血缘的羁绊如同最深的诅咒,绝望之中,冲破了她几乎窒息的喉咙。
她挣脱了萧迎的搀扶,像一头受伤的幼兽,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额头重重砸下。
“求求你们,求求三位长老开恩啊!”她嘶声力竭,声音破碎不堪,“我知道他罪无可恕!我知道他十恶不赦……”
她擡起头,额上已是一片青紫,渗出血丝,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睛此刻只剩卑微的祈求。
“求你们,废了他的修为,将他永生永世囚禁在牢里,让他日夜忏悔,求你们留他一命……我愿意……我愿意用我这条命去换,我愿意替他承受凌迟之苦,求你们了,长老……师伯,师叔,看在……看在他也曾是你们的师弟,也曾为宗门流过血丶立过功的份上……留他一条命吧!求求你们!”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将额头砸向地面。
“寻蝉!”萧迎心痛如绞,再次上前想拉起她,却被她直接推开。
三位长老端坐高堂,如同三座巍峨不动的山岳。
他们并非铁石心肠,眼前跪地哀求的,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师侄女,而堂下那个形容枯槁丶眼神疯狂的,是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同门师弟!
二长老紧抿着嘴唇,他避开了林寻蝉那绝望的目光,侧过头,望向刑讯室幽暗的角落。
“林寻蝉!”大长老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的孝心可悯。然,律法昭昭,不容私情!林恒残害同门,玩弄生命,以邪术祸乱宗门,其心已入魔道,此等滔天大罪,若因私情姑息,何以告慰枉死之人的在天之灵?何以正宗门纲纪?何以面对天下同道悠悠衆口?!”
大长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沉的痛楚:“凌迟之刑,非为泄愤,乃为昭示天理,为肃清门庭,为给所有被害的生命一个交代,此事……绝无转圜馀地,你……退下吧。”
一直沉默的林恒,忽然又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呵呵……陶柔柔……不是还活着吗?”
他擡起那张因疯狂和失血而扭曲的脸,“那些废物……死了就死了……只要流芳能回来……他们死……陶柔柔……不是还活着吗?你们……还想怎样?”
“畜牲!”三长老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须发皆张,“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冥顽不灵,毫无悔意!”
林恒却像是听不见任何斥责,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重复着:“陶柔柔……还活着……流芳……就要回来了……值……都值了……”
他那空洞的眼神望向虚空,仿佛看到了什麽旁人无法理解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