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皓像被针扎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笔挺地站在原地,眼神虽然还有些迷茫,却已经有了警察的样子。
“哭什麽哭?”秦国安的声音像打雷,“像什麽样子!你现在是琴岛市公安局刑警第二支队的大队长,不是流鼻涕的小孩子!”
于皓低下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麽又说不出来。
“案子难办?心里难受?”秦国安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我当警察三十年,比这难办的案子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咬着牙扛过来的?就你委屈?就你心痛?”
于皓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秦国安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是一直想听张叔的故事吗?今天我就告诉你,什麽是真正的警察。”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白水,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老张的本名叫张磊,跟我是警校同学,还是睡上下铺的兄弟。”秦国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遥远的沧桑,“我们一起毕业,一起分到市局。他比我有出息,一年就进了缉毒队。”
洛欣给于皓递了杯温水,于皓接过来,却没喝,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孙薇此时也站在一侧,听着师傅诉说张叔的故事。
“进缉毒队的第二年,他老婆生了个女儿,就是现在的张莉。”秦国安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即又沉了下去,“孩子满月那天,队里接到任务,要抓一个跨境贩毒的团夥,主犯很狡猾,几次都让他跑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们把毒贩逼到了边境线上,最後关头,老张才发现,那个主犯,竟然是他的老岳父。”
于皓猛地擡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是啊,谁也没想到。”秦国安叹了口气,“老张的老婆是独生女,她爸从小就疼她,谁能想到他背地里干这种勾当。”
“老张举着枪,指着自己的岳父,手一直在抖。他岳父却很镇定,甚至还笑了笑,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老张的老婆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秦国安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还在坐月子,风一吹就直打哆嗦。”老张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一幕,他手时的枪不自觉地还是低了下去。”
“老张的岳父说,只要老张放他一条生路,他保证以後再也不碰毒品,还会把所有家産都留给女儿。希望老张看在他的女儿和外孙女的面上,给他一条生路。”
“这个时候,老张的老婆也给他跪了下来。”
“你能理解老张当时的痛吗?于皓,你能懂真正的痛吗?”
“老张当时都懵了。”秦国安的眼睛有些发红,“一边是下跪的老婆,一边是牺牲的战友和身上的警服。你说他该怎麽选?”
于皓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他想象不出那种绝望的境地。
“老张的老婆跪在他面前,求他放了她爸。”秦国安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说她只有这一个爸爸,要是他死了,她也不活了。她说完,就从怀里掏出把剪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鲜血顺着剪刀滴下来,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老张的眼睛。”
“老张也跪下了,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秦国安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说‘老婆,对不起,我是警察’。他说他不能放了毒贩,那是对牺牲战友的背叛,是对这身警服的亵渎。”
“他求老婆离开,说等他办完案子,就去陪她。可他老婆说什麽也不肯,把剪刀又往脖子里送了送,说他要是抓她爸,她就死在他面前。”
“最後……”秦国安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老张的老婆真的动手了。剪刀扎得很深,当场就没了气息。老张抱着老婆的尸体,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直到战友喊他,说毒贩要跑了,他才猛地擡起头。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泪,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举起枪,打中了岳父的腿,亲手把他铐了起来。”秦国安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案子破了,他立了大功,可从那以後,他再也没笑过。没过多久,他就辞了职,回到了南岸村,守着女儿过了一辈子。”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于皓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
秦国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现在,你告诉我,什麽是警察?什麽是正义?什麽是真正的呵护?”
于皓擦了擦眼泪,站直了身体,声音变得坚定,“对不起,师傅。”
秦国安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一丝欣慰:“你总算没白喝这场酒。”他站起身,拍了拍于皓的肩膀,“南岸村需要你,队里的兄弟们也需要你。别让我们失望。”
于皓用力点头,眼眶通红,却再也没有掉眼泪。
秦国安走後,洛欣给于皓盛了碗鸡汤,是她特意炖的。“张叔的故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她叹了口气,“原来每个人都有这麽多难处。”
于皓喝着鸡汤,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着冰冷的胃。“谢谢你,洛欣。还有孙薇。”
孙薇站在一侧,也是被张叔的事迹深深感染。
“谢什麽。”洛欣笑了笑。
于皓擡起头,长长叹了口气。
警察的意义,或许知道会痛,会难过,也依然选择站在正义的一边,站在法律的一边,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
窗外的月光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窗帘,洒满了整个客厅。于皓放下碗,站起身,走到窗边。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他知道,明天醒来,他还是那个刑警大队长,还有很多案子等着他,很多人等着他去守护。
所谓的正义,所谓的意义,都藏在那些看似艰难的选择里,藏在那些即使痛苦也依然坚持的信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