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荼礼的面貌要更为成熟,肉身或许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眉头紧锁,眼中除了忧虑,便是难以捕捉的怒气。那忧虑留在眼中,怒气又从话中跑出:
“人类究竟有什麽好?他们统治了一切,陆地,海洋,世间一切生灵,却不珍惜。也许他们是对的呢?”
一声轻笑回荡在这厅中,般若道:“你是不是听今杞他们说了什麽,小安,做你自己就好。”
“那你什麽时候回来?他们总是一副要吃了我的眼神,却又总看着我。”
“我不会回去了。”
李鹤了然,这是在神祇试图统治人间,却被石化体拦截,以至于失败之後的时候。
据史书记载,一千年前,植物神祇还不是植物神祇,因为她没有参与到那场统治人类的活动中,虽算不上高尚,但还是没被人安上神祇之称,只叫其木系自然之灵或者植类具化体,直到後来其性情大转,向人间下放毒物引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书上说,她是本性暴露。
这种爆发式涌入的记忆,最先看到的,通常都是拥有这记忆之人的人生关键节点。
这些关乎于荼礼的瞬间,会告诉他为什麽木系自然之灵会变成植物神祇,又是怎麽变成了荼礼。
“为了人类吗?”过去的荼礼问。
李鹤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不由心疼,想要去抱抱她···
李鹤看着自己穿过了荼礼身体的手,沉默了片刻,收了回去,最终退开了脚步,也看见了般若的形态。
是一对尖端相对的石笋与石钟乳。
般若说:“也为了这个世界。小安,我觉得,我们出现在这个世界太早了。”
荼礼擡起泛起雾气的眸子,不解地看他。李鹤觉得,他和她看见的般若是不一样的,起码不会是两块石头。
“自然之灵孕育出人性是迟早的事,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人间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生活,都尚未稳定下来,战乱丶暴动丶瘟疫,我们是这些不稳定所锻造的産物,若安心呆着倒也罢了,可偏生这染上的人类性子奇毒无比,叫我们不能安于现状,要去掠夺丶杀戮。”
荼礼眼中的雾气逐渐退散,她眨了眨眼,未执一言。
“只有当这些不稳定全部消失,人类能够平衡于自身,自身与自然时,自然之灵才该出现。”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都死去才行?”
“我们出现的时间不对,小安。”般若声音沉沉,带有年长者的沉稳。
“太荒谬了般若,为什麽你非要管···我不想失去你。”
“我不会再去天上的。”般若温声道。
“那我便扎根人间。”
她的语气认真,神情又执拗。李鹤见过她这副表情,在福陵堂时,在关着不周山的祠堂前。
“是吗,”般若顿了下,道:“他们在找你。”
“我有预感,如果我听从了你的···或许我就不会再回来了。”
般若安静了会,道:“安。”
“嗯。”
“留一抹你的神智在此吧,如果你愿意同我一同接受死亡,我···”
“你去死吧。”荼礼打断他,恨声道:“你和那群人呆太久了,被他们污染了。般若,你把一切都毁了。”
般若道:“我不会道歉。”
荼礼站起身,低头安静了片刻,拳头握紧又松开,眼中道出一丝认命,却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谁要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