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宋煜乔一直陪着他,给他擦去眼泪,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轻声哄他:“嘉嘉别哭,不是刚学了一首曲子吗,等会弹给哥哥听好不好?”等他弹完,又毫不吝惜言辞夸赞他弹得很棒,进步很大。那时,宋煜乔不过才上初三,就被宋老爷子当作继承人培养,所学的东西更为庞杂,却依然能雷打不动地提前将他的课程——不论是学校里的还是私人的,都一一学会,忙中抽空耐心地教他,陪他写作业,给他总结知识点。凡是他问的问题,宋煜乔总能给他解答。他记得自己一脸崇拜地说:“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简直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然后宋煜乔挑眉笑说,“siri?”他眨巴着眼睛,嘟囔:“哥哥是我一个人的siri。”又捂嘴偷笑,称宋煜乔为“siri先生”。当时,宋嘉南想,他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父亲和爸爸不喜欢他,他也没有那么难过了。他想过宋煜乔以后会结婚,和一个漂亮的oga在一起生活,那时他不能再时时刻刻黏着宋煜乔,心里有些难受,但他觉得哥哥那么爱他,肯定不会因为有伴侣就不理他了。可他没想到,没等到宋煜乔结婚,在宋煜乔出国留学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远不止他所忧虑的那样。宋煜乔再也不会叫他嘉嘉,厌恶和他发生肢体接触,甚至看他的眼神跟看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他对家人该有的礼节从未少过,每一次礼物名单上从没漏过宋嘉南的名字,但也只是如此。宋嘉南后知后觉,他的哥哥再也不喜欢他了。在那段时间里,他哭过很多次,起初是在宋煜乔面前哭,后来便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哭。之后,他渐渐习惯宋煜乔的冷漠,也不会再为此哭泣了。不过是少了一个喜欢他的人,多了一个漠视他的人。他沉闷地往前走,日复一日,直到辗转难眠的深夜,他才敢在晦暗的月光下想念从前。再后来,他被赶出宋家,发生了许多事,他自顾不暇,曾在宋家的一切,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去。可是不提及不触碰,不代表遗忘。十几年的亲密无间成为宋嘉南人生最重要的部分,他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不被任何人发现,也私自将变得冷漠无情的宋煜乔和那十几年里的宋煜乔区分对待。但他没想到宋煜乔居然连那些发灰的回忆都要剥夺,非要在上面狠狠划上一刀,将其支零破碎,恶劣地告诉宋嘉南:过去那些好都是假的,宋煜乔从未看得起他,在宋煜乔心里,他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笨蛋。宋煜乔就像一个给他塑造美梦的人,几年前随意地让美梦戛然而止,几年后又亲手将这场旧梦打破,冷漠又残酷。与之相比,宋煜乔对他的那一丁点儿怜悯显得可笑至极。宋嘉南的意识轻飘飘的,仿佛灵魂悬浮在空中,他想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怎么连伤心痛苦都感觉不到了。但这种感觉和前世真正的死亡又不一样,没有痛苦,隐约能感觉到有人在叫他。然后…然后好像变得很吵很吵,好多人在说话。似乎有个人在发脾气,和宋煜乔一样凶得很。接着,他失去意识。再次睁开眼,眼前是白色天花板。宋嘉南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大脑思考迟缓,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里。好一会儿后,鼻尖迟钝地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他转了转视线,终于确认自己在医院。抱着被子坐起来,慢慢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宋煜乔推门进来,脚步顿了一下,继而抬步进来。宋嘉南没有抬头,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随着宋煜乔一步一步靠近,细白的手指收拢,用力抓紧被子。宋煜乔在病床旁坐下,打开餐盒,拿起勺子要喂他:“嘉嘉先吃早餐,等会再让护士测一下体温,做几项检查,我们就回家。”他收敛了平日散发的冷气,语气意外地温和,与昨晚发怒的模样大相径庭。宋嘉南偏了偏头,嗡声道:“我自己吃。”宋煜乔应了声好,搬上小桌板。宋嘉南想侧身躲开他的视线,但在病床上并不方便,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这段时间在家里的每一餐宋煜乔都会盯着他,他渐渐改了吃得太快的习惯,这会儿却双手捧着粥,大口大口地喝粥,发出一阵吸溜声。宋煜乔难得没有因他不够雅观的用餐礼仪皱眉、出声干涉,这无疑是一种放低身段的无声道歉。可他越是这样,宋嘉南越是心里委屈,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进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