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属于自认为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有钱人的傲慢,不会像她见过的有些身边人一样,为了某个理争得脸红脖子粗。钱旭萍端坐着,依旧优雅大方,说起话来也依旧轻声细语,可语气却不容置喙,能直击人的命门。
钱旭萍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刺中赵京卉的心脏。鲜血流落在地,配合着赵京卉起伏的呼吸,刀尖深入刺骨。
赵京卉的世界开始崩塌。有许多次,尤其在她的新家开始动工以及将要完工的那段时间,几个好事的街坊邻居有意无意地在她身边说些关于孟菊飞的闲言碎语。她们就是要她听见,要她难受。她都知道。
可这些流言蜚语就是事实吗?又有谁拿出过证据?
没有人在意,好事者都希望它是真的,也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人性是多麽讽刺。
她一直装不知道,也多麽希望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混下去,只要没人挑开,那她们这个家,她的父亲母亲就和从前一样。
可终究是变了,如今有人当着她的面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逼着她正视自己父亲的无能,自己母亲在流言中的无耻。
那是生她养她的父母。
没有人可以这麽理所当然地指责生她养她的父母。
赵京卉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握在手里的手机不断地振动,此刻她泪眼朦胧,什麽都看不了。
而窗外雨势更大了,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室内的暖黄灯光就这样静静淌着,外面的世界就像被罩在一个璀璨的琉璃容器里。
所有的美好都将与赵京卉无关。
鸣笛声此起彼伏。
斯鸣羽坐在出租车内,她给赵京卉发的消息赵京卉一条都没回。
真正的短兵相接,赵京卉明白自己只有溃不成军的份。
钱旭萍还在乘胜追击:“你妈妈又是怎麽教育你的呢?”
赵京卉忽然发现自己的爱情观还真是天真。她从前总以为相爱即平等,即便她的成绩与家境都不如斯鸣羽,她也从没在斯鸣羽面前觉得自己那麽地擡不起头。可今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斯鸣羽母亲面前擡不起头,就因为她的母亲在她们眼中做了所谓伤风败俗的事,如今连她也被一同连坐,扣上了品行不端的帽子。
委屈丶愤怒丶羞耻以及不甘一齐涌上心头,赵京卉在这一刻发掘出自己尖锐的一面。
她不愿再承受钱旭萍的嘲讽,更不允许自己的父母被外人这样攻击。
她才发现她和孟菊飞其实是一类人,她继承了孟菊飞身上最令她痛恨的点,原来这些年她避之不及的东西就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家庭深渊。
她其实和孟菊飞一样刻薄,一样善于挖苦讽刺。
“五十万?”赵京卉逼着自己笑出声来,“斯鸣羽的爱情对你来说就值五十万吗?”
“什麽?”
赵京卉眼里突然爆发出的狠戾令钱旭萍一惊。
钱旭萍将手机放到桌面,道:“你再说一遍。”
“呵。”赵京卉含泪笑道,“我要五千万。”
“五千万?你在敲诈?”钱旭萍问。
“不愿意给吗?”
“是给不起,还是你女儿的感情不值这五千万?”
“要是给不起,那可别怪我绝不松手。她现在整颗心都栓在我身上,你知道吗?不要分手这件事是她求我的。她当时拉着我的手求我不准和她分开。你信吗?我勾勾手指头她就会跟我走,我叫她往东她绝不会往西。”
“你女儿什麽脾气你清楚的,否则你不会越过她来找我。”
“怕我影响她是吗?那你试试看我有没有这个手段。我家教不好,这些都做得出来。”
“我要你的宝贝女儿跟我一起堕入地狱,你们不是在越州有头有脸吗?”
“你要不要赌?”
轰隆的雷声令钱旭萍回过神来,她撕开了面前女孩的另一张狰狞面孔。
赵京卉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马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了。
等斯鸣羽赶到店内时,靠窗的沙发位上已经没有赵京卉与钱旭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