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需得再路过祭场,路上小工逐渐多了起来,望向祝煜一行人的眼神都是耐人寻味的。
小王道:“本是有的,她父亲上个月行刑,现在已经……”
“已经……?”
小王擡起手,指向祭场中央建了一半的高大的玄鸟像,“已经填进去了。”
“……”
祝煜严谨地闭上嘴。
国与国之间交战是常事,但对于京畿长大的祝煜来说,填人生祭这样的刑罚,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京畿是最太平的地方,在王权之下,国与国打破头,都闹不到京畿来。
京畿是最接近东君庇佑的桃花源。
所以祝煜可以嚣张,可以无忧无虑,也可以把使唤苦力当作理所当然。
顺祭场一路朝北,可以出玉津门,经过东君庇佑的土地,便是荒芜的寒天枯。
临到玉津门前,长风萧瑟,一片黄土中立着个分外扎眼的女人。
之所以说她扎眼,是因为她戴了满头花冠,绯红的花从脑前簪到脑後,花枝招展又有些滑稽。
祝煜这样的外地人觉得滑稽,玉津人却是见惯了。这套绯红花冠装束,是官员的官服。
官职越高,头上的花越多,眼前人簪了满头,地位也可想而知。
小王一见那人,直接乐开了花,绷直身子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叫道:“兰大人!兰大人!”
“唉你……”祝煜还未来得及拦小王,小王已经拔腿跑向兰和豫。
兰和豫年纪虽比小王小,还是哄小孩似的拍拍他肩膀,“接到京畿来的大人了?”
“接到了,带大人去圜狱提犯人,一路上顺利极了。”
兰和豫瞟了眼祝煜那吃灰似的神情,对这句顺利浅浅的表示质疑。
祈华堂掌卜的官,若是京畿来人,都要与这位兰大人打交道。她又是个心有七窍丶八面玲珑的人,长得也美丽,祝煜来大堰国办事,一来二去与兰和豫也算是熟人。
既然是熟人,礼貌就没那麽重要了。
祝煜没好气道:“兰大人是有什麽要事吗?”
兰和豫歪歪头,头上的花冠摇摇欲坠,“为什麽这麽问?”
“没事你盯梢似的蹲在这。”
“我来送朋友。”她没再理祝煜,径直走向闻霄,“还好吗?”
闻霄比她矮上半头,颔首道:“你不该来的,若是钟君瞧见了……”
“你别管那些,我都会周旋好。小霄,你要记得,去了寒天枯之後……”
兰和豫说了一半突然声音卡在喉咙前,眼眶跟着红了。她一把抓住闻霄那都是血痕的手,断断续续说:“若是遇到水你就拼命的游,若是遇到陡坡你就拼命稳住身子过去,你一定得活下来,活下来才有机会,明白吗?”
闻霄安静地点点头,嘴角还挂着涂清端抹上的血,她虽没有皱眉,愁苦也已经溢出。
现在的闻霄又和圜狱之中的闻霄判若两人。现在她是温顺的,弱小的,需要兰和豫庇护的。而圜狱之中的她,像块嵌在牢里的倔石头。
兰和豫继续道:“寒天枯那地方,没有东君庇佑,是个十分寒冷的地方,咱们这些人没受过冻,若是有难,你就跟你身边这位京畿来的祝煜小将军说。”
祝煜没好气道:“我说要帮你了吗?”
“少跟我扯皮,天裁结果我管不了,人要是半路上出了什麽岔子,我背着东君玄鸟像闹到京畿去,说你徇私枉法丶公报私仇,今年就让你卸官蹲大牢,以後你祝家子孙十八代都做不了官。”
“你这缺德玩意你……”
祝煜吃瘪,抱起胳膊只能翻白眼。
美艳皮囊,蛇蝎心肠,白瞎一张好脸。
兰和豫怼完,还想再叮嘱闻霄些什麽,却被祝煜一打岔,後面絮絮叨叨的话都忘了。她手摸过闻霄的肩头,看看她沾着脏污的脸,又看看祝煜。
“我和宋袖等你回来。”
恰巧吹来一阵风,冻得人战栗。说来也怪,玉津是东君庇佑的地方,永远都是温暖的,不会有这般冷的风。
冷风就像是从遥远的寒天枯吹来的,而闻霄紧锁的唇终于撬开,“好,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