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默,趁此机会,外甥一溜烟跑掉了,留下兰和豫一人在风中凌乱。
这些日子,母亲得了风寒,不知道想到哪里去,张罗着给兰和豫安排相亲。兰和豫是个懂事的孩子,每每应下,却都没有相看成的。
兰父兰母百思不得其解,自家女儿虽说脸上有伤,也好了大半,依旧是个楚楚可人的妙人。论家世,论官职,论谈吐,哪个不是玉津数得上的,怎麽偏偏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他们怀疑是兰和豫有意阻拦,于是今日相看约在家里的小亭子,他们倒是要看看,到底为什麽相看不成。
兰府的亭子是当年闻缜亲手画的图纸,依傍着假山,旁有流觞曲水,水声泠泠,别致清幽。将茶放在托盘上,顺着水流一路漂下,刚好落在亭边。
来相看的,是湖山钱庄的二少爷,名唤胡为功,身长七尺,面若冠玉,剑眉星目,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听说武艺更是出彩,曾在祈玄堂任职,後家业繁忙才辞官回乡,说一句青年才俊不为过。
二人对坐,隔着张方桌,一个低着头,一个面色平静。
低着头的是胡为功,平静的是兰和豫。
仅管脸上有伤,兰和豫依旧是国色,胡为功年少便出去跑商,没少见绝代佳人,可见到兰和豫时,依旧有些紧张。
而他们身旁的假山後,蹲着兰父兰母。
兰父道:“我看成。这小夥是最近找来最好看的,宝珠喜欢看脸,这个她肯定喜欢。”
兰母眉心紧皱,不予置评。
茶盏顺着水流飘过,兰和豫轻轻端起递给了胡为功,一颦一笑,落落大方。
胡为功道:“还让姑娘给我递茶,实在是惭愧。”
“怎麽这个年纪没讨老婆?”兰和豫开门见山。
胡为功有些错愕,愣了愣。
兰和豫道:“没什麽不好意思的,你来之前定然也打探过我的情况。”
胡为功诚恳道:“兰大人是逐日功勋,品行性情极佳,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好好好,别捧我了。”兰和豫笑了两声。
假山後的兰父暗暗握拳,“宝珠笑了,有戏有戏。”
兰母神色愈发凝重。
兰父问,“你怎麽愁眉不展,难道看出什麽端倪?”
兰母道:“我在想,若是聊的这麽开心,还没成事,莫非是人家看不上咱们宝珠……”
“怎麽可能?你看那小子都不好意思擡头。”
兰和豫道:“你若是不方便装,擡起头来便是。咱们这个年纪,要麽无心姻缘,要麽已经和离,要麽便是……有一个忘不掉的人。胡公子是哪一个?”
胡为功平放在膝前的手攥紧了。
“兰姑娘又是哪一个?”
“最後一个。你不会没听过。阮君的故事天下传颂,人人皆知他以身为玉救我出囹圄。”
胡为功深吸一口气,“阮君高洁,我敬佩的无以复加。不敢擡头,也只是担心冒犯。”
他继续道:“所以,兰姑娘是为了父母开心,才来赴面的吧。”
“怎麽会。我一直很清醒,我会一直记得他,也会好好生活下去。之所以未嫁,是因为没有遇到心仪之人。”
“真的吗?那我便安心了。”胡为功起身行礼,笑道:“姑娘惊为天人,我会告诉兰夫人,是我难以匹配姑娘姝容。明珠岂能为一人掌中之物,夫人定然安心,让姑娘继续享受这自在人生。”
他举止有礼,说话言辞也谨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偏执劲,倒是与阮玄情如出一辙。
兰和豫恍惚了,在街上那股伤春悲秋的孤独感再次席卷而来。她在袖中握紧手,欲挽留他,理智却又疯狂劝阻自己。
那个人已经死了,就算再像,也不会是他。
胡为功转身欲走,突然顿住,侧身对兰和豫道:“听闻祈华堂兰大人善卜算,可为我友留一卦。”
“可以,只是我身上没有可供卜算的物事。”
“掐指浅浅一算便可。”
“算什麽呢?”
“算我友前程罢。”
兰和豫便竖指一掐,心惊胆战。
空亡。
她擡眼,强装镇定下,呼吸还是变得急促起来,“你朋友……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