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不敢的,你夫人都敢造反,你还怕与我并排坐?”
辛升仍是不动,十分谦卑地弯下脊梁。
君侯便放缓语气,“我没别的意思,你来,同我说说话。”
辛升见他眉眼都是恹恹的,心有不忍,这才坐了过去。
刚坐到君侯身旁,就被拉过手,倒了碗凉茶在手心。
辛升顿时愣了下。
年幼的时候,闻缜家里富贵,拿了茶给二人喝,谁知闻缜走後,君侯将茶倒在了辛升的手心。
就像是现在这样,茶在手掌是凉的,顺着指缝流出的时候,像是漂亮的黄色吊坠。
辛升有些心疼,这些都是好茶,若是闻缜不赠送,以後怕是尝不到了。
那时君侯却说:“若是想要,便自己去取,莫要找人摇尾乞怜。”
辛升是记得这句话的,现在想来,他和闻缜的争执早有端倪。
“阿升,找到闻霄了。”
辛升擡了擡眼,“恭喜君侯。”
“你恭喜我?”
“能将闻氏罪人绳之以法,是莫大的喜事。”
君侯冷笑道:“可她说她想坐这个位置。”
辛升并不意外。
这些事情他都设想过,人被逼急了,总会迎来反扑,君侯的行事越发无章法,也不算缜密,辛升甚至觉得,真的打起来,破釜沉舟的那个人才会赢。
可他嘴上依旧道:“无稽之谈啊,君侯,她拿什麽同您争?”
“她似乎很得人心。”
“普天之下,无人不信服君侯,又有几人知她闻霄的名字?”
“你也觉得不可能,对吧。单靠那些奴隶,能翻出什麽风浪。”
说完,君侯痛苦地捏了捏眉心。
以往辛升是会替他纾解头痛的,这次他却没再动作,像个木头一样坐在原处。
“君侯,您在担忧吗?”
辛升心里想,你担忧是应该的。偌大个玉津,无人在意奴隶的死活,突然冒出个女子对他们嘘寒问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还在念学的孩子都懂。
君侯缓缓道:“我方才卜了一卦。”
他抓起身侧的遍地铜珠,端过卜盆,在手里摇了摇,合上眼念念有词。
“君侯,您不是不信这些吗?”
“不信也得信,这就是命。”
铜珠洒在卜盆里,辛升也是听兰和豫念叨过一些卜卦的东西,虽解不出内容,也能看个大概。
此卦大凶,改天换日,江山易主。
“君侯,莫要被这些误了啊!”
辛升苦口婆心道,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哀戚。
他和大哥什麽时候变成这样了呢,他想不明白,也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可大哥有时候偏执得吓人,连他也未能理解。
君侯只是问,“阿升,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俗话说,斩草要除根,您当初不该留闻霄在身边的。就算不要他们的命,发配出去,让他们安度馀生也是好的。”
“可我就是难受啊。”
君侯哆嗦着手,一把抓起辛升还滴着茶水的指尖,捂在自己的心口。
“你看她,多像闻缜,那说话的语气,简直和她父亲如出一辙。”
辛升几乎要退缩回去,他开始由衷地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