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鹤声实在忍不住了,撩剑翻转身子平稳落地,吼道:“你们两个玩我呢?”
觑见她眉眼间媚里掺着怒火,玉光的眉梢向上挑了挑,然後抱臂後退。
狐祖母将二人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假意催促:“还打不打了?”
“打,怎麽不打。”话是对狐祖母说的,但目光却死死定在了玉光身上。
玉光颇有些无辜。
两个回合下来,鹤声气喘吁吁,以剑支撑着身体,想要暂时休战,狐祖母却一杖砸下,她措手不及,只能擡剑去扛。
眼见她又要败下阵来,玉光神色凛然,点道:“为什麽不调动体内的灵气和仙气,单以肉身相博,你能扛到几时?”
鹤声握了握剑,咬牙道:“它们好像……失效了,我根本,根本调动不起来。”
“温鹤声,你心不静,自然感应不到它们的存在。”
“战斗的时候就专心战斗,不要去想其他的,让身心合一,力量自然为你所用。”
权杖渐渐压至肩头,锋利的剑刃最终反吃了鹤声一血,净白的衣衫登时浸出抹红。
“我以为你会是个例外,原来也不过如此。”狐祖母轻蔑一笑。
鹤声擡眸,览尽她眼底的不屑和讽刺。
即便是走了“捷径”也还是突不破那层障碍吗?
她的脑海里闪过缥缈峰野草疯长的废墟,闪过密林巨坑里躺着的自己,闪过天门宗储山虚僞的脸和储知贞永远无辜的双眼。
还有那些自视甚高,混淆黑白,只一味指责她和她爹的各大门派和修士。
如果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如果不能手刃仇人,那麽自己活过来的意义是什麽?
她凭什麽要接受这不公的结局,整个缥缈峰又凭什麽要接受?
弱者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凭什麽,凭什麽……”
透澈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紫气,紧接着手腕处两股气息交织而出,迅速汇入不悔剑上。鹤声手腕猛转,权杖突然卸力砸下,她跪地移位至狐祖母身後,起身一跃,砍下那气势磅礴的一剑。
狐祖母紧急防守,却是叫那股子骤发的力道给震的连连後退。
稳住身形後,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温鹤声,片刻後勾出一抹笑,撴了撴权杖,拍了拍身上尘土,冲玉光道:“看来,洗仙池让她收获颇盛。”
玉光朝她颔首致谢。
桃花铺了满地,风一吹又轻飘飘落到人的脸上去。
鹤声吹开飘扬的花瓣,枕着那双腿,视线穿过桃林看向苍穹。
“还剩多少时日?”她问。
玉光拈去她头上的花骨朵,温声道:“还有十四日,不着急的。”
“急,怎麽能不急。”
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已经是第几次听到他的哀叹了,鹤声数不清,只依稀记得,初时相处,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叹气的人,他的目光深似渊,广如海,无边无际包容着世间万物,他的心亦是。
这样的人,又会为什麽而叹呢?
鹤声偏着脑袋看他,对视的刹那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这浩瀚的双目像一道漩涡将她深深吸住,她忍不住窥探,欲欲跃试,想要知道那里还容纳着什麽更重要的。
她伸手,从眉头到鼻梁,然後扩至他的眼尾。那双眼轻眨了一下,睫毛撩过她的手指,痒痒的,软软的。
“玉光……”她轻吟。
“嗯,怎麽了?”
鹤声笑了笑:“你爱过人吗?又或者说这一生有没有遇到过特别重要,重要到难以忘怀的人。”
玉光反捉住她的手,放在脸颊细细摩挲,轻声答道:“重要到难以忘怀的人有,但我不懂你所说的‘爱’是指怎样的爱?”
鹤声想了想,反问他:“你理解的爱是怎样的?”
玉光放下她的手,望向远处。桃林以外是更广阔的天地,他总是能轻易看到世间百态,有时会为了人之间平淡的幸福感到慰藉,有时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别离而失落伤感,可这些在他眼中也不过一眼一瞬,他很少会为了什麽而陷入长久的快乐或是难过中,除了那段早已被封存,世间鲜有人知的神秘过往。
他的目光里飞快闪过一抹哀苦,然後用在数不清的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温柔,回答道:“如若不能只为一人,那爱便是广阔的,是该撒满世间各个角落;如若只能为一人,那这爱便是狭小的。爱千万人与爱一人或许是不同的,在广袤的爱里,应该会有一份爱是尤为独特的,小爱藏于大爱,大爱包容着小爱。”
鹤声听的怔然,又追问:“那你对我呢?是大爱里那份尤为独特的,还是像你爱千万人一样,平等对待。”
玉光愣住。他没料到她会这麽直白,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其实很温鹤声,这一路走来,她张扬丶爽快,对爱和恨分的清看的明,更是从未掩饰过。她就像河床中躺着的一块玉石,在无数形态丶色彩各异的石头里,将自己展现的淋漓尽致,尽管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那又怎样呢?她就是她。
但关于这种问题,他却无法马上给她最准确的答案,只能抱歉道:“我需要再想想,好吗?”
鹤声撇撇嘴,翻过身不再看他。
她想睡,可没有得到答案的心是不安的,是躁动的,她睡意全无,不甘问他:“儿女情长之事对于你来说很难吗?还是说是我让你觉得很难?”
她显然又误会了,玉光感到无奈,拍拍她的肩以示宽慰。
可好像哄不好了,她闭着眼,真的不理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