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壮志
一个弟弟死了,另一个弟弟也死了。等待回国的这些天,许芷柠渐渐接受这个事实,也渐渐接受护士粗笨的换药手法。起初生疼,後来能忍,再後来无所谓,最後变成段子讲出来。人类对惨痛回忆有一套独特的新陈代谢方式,确保自身物种得以繁衍生息。这到底是自欺欺人还是精神层面的超越,或者为了活下去必须选择性遗忘?徐芷柠依靠惯性返回工作轨道,一有事做也就想不起那些生生死死的命题。白秋平悄悄退群。《红拂双刃》当年葬送了他的事业,如今葬送了他的独子,真不吉利。白海鸣的骨灰所剩无几,大部分留在阿修罗园区的恶斗现场,少部分粘在徐芷柠的脸上和头发上,还有一小点被顾然的手指带到边境的风中。看来,他是真不想跟父亲回家,化成灰都不想。或许,白秋平那天手抖的真正理由是心虚。悲剧究竟为何而起,老父亲心知肚明。“燕燕,後面的改编工作我不管了,你们随意。”白秋平头发稀疏面泛油光,随意穿了件当地的花衬衫来探望徐芷柠。他戴上了白海鸣的徽章,就好像那个奖项授予了白海鸣的父亲一样。言谈间,白秋平时不时摸一把徽章上的“白海鸣”三个字,怅然叹息。徐芷柠从自动贩卖机取出两瓶冰镇苏打水。“你那小说还是什麽的,写怎麽样了?”“什麽?”“就是路上写的,到明姐那都没放下。”白秋平苦笑,“都删了。其实我什麽都没写,全是连不成句的瞎话。那种时候总得找点事分散注意力,要不然我会死。”“你不是说来灵感了吗?”“应该是大脑的保护机制,用最熟悉的动作驱散恐惧。燕燕,是我害死了海鸣。”“怎麽能是你,电诈分子罪大恶极。”“毕竟我生了他……回去之後我要去趟海鸣。”“海鸣?那是哪里?”“离东海不远的一个县城,我最初工作的地方。海鸣就是在那怀上的。”“我一直以为这名字是名扬四海的谐音。”“我和你师母用这名字,纪念了一段还算美好的时光。我那时候年轻,没见过几个女的,我猜她也没见过几个男的,有了海鸣自然就结婚了。”“你怎麽能…
一个弟弟死了,另一个弟弟也死了。
等待回国的这些天,许芷柠渐渐接受这个事实,也渐渐接受护士粗笨的换药手法。
起初生疼,後来能忍,再後来无所谓,最後变成段子讲出来。人类对惨痛回忆有一套独特的新陈代谢方式,确保自身物种得以繁衍生息。
这到底是自欺欺人还是精神层面的超越,或者为了活下去必须选择性遗忘?徐芷柠依靠惯性返回工作轨道,一有事做也就想不起那些生生死死的命题。
白秋平悄悄退群。《红拂双刃》当年葬送了他的事业,如今葬送了他的独子,真不吉利。
白海鸣的骨灰所剩无几,大部分留在阿修罗园区的恶斗现场,少部分粘在徐芷柠的脸上和头发上,还有一小点被顾然的手指带到边境的风中。
看来,他是真不想跟父亲回家,化成灰都不想。或许,白秋平那天手抖的真正理由是心虚。悲剧究竟为何而起,老父亲心知肚明。
“燕燕,後面的改编工作我不管了,你们随意。”
白秋平头发稀疏面泛油光,随意穿了件当地的花衬衫来探望徐芷柠。他戴上了白海鸣的徽章,就好像那个奖项授予了白海鸣的父亲一样。言谈间,白秋平时不时摸一把徽章上的“白海鸣”三个字,怅然叹息。
徐芷柠从自动贩卖机取出两瓶冰镇苏打水。
“你那小说还是什麽的,写怎麽样了?”
“什麽?”
“就是路上写的,到明姐那都没放下。”
白秋平苦笑,“都删了。其实我什麽都没写,全是连不成句的瞎话。那种时候总得找点事分散注意力,要不然我会死。”
“你不是说来灵感了吗?”
“应该是大脑的保护机制,用最熟悉的动作驱散恐惧。燕燕,是我害死了海鸣。”
“怎麽能是你,电诈分子罪大恶极。”
“毕竟我生了他……回去之後我要去趟海鸣。”
“海鸣?那是哪里?”
“离东海不远的一个县城,我最初工作的地方。海鸣就是在那怀上的。”
“我一直以为这名字是名扬四海的谐音。”
“我和你师母用这名字,纪念了一段还算美好的时光。我那时候年轻,没见过几个女的,我猜她也没见过几个男的,有了海鸣自然就结婚了。”
“你怎麽能这麽说人家?我觉得师母挺好。”
“她要是真好,能大早晨让你给她煮鸡蛋?她那时怀疑你是我的情人,变着法试探,後来又不让你去了。”
“她说改到中午吃鹅蛋,没再让我去。”
“其实是她知道另有其人,换了折磨对象。你师母年轻时有她爸撑腰,太任性。那股浪漫的劲头老了无处发泄,就开始盯我,盯我身边所有年轻的女人。”
这话,徐芷柠没法接。
白秋平肯定偷偷看过不少宫斗剧,深刻代入绿帽皇帝的角色,以为师母爱他时,无非贪图他的才华和相貌;师母恨他时,都怪女人更年期激素紊乱,爱搞雌竞,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
“白老师,你後悔吗?”
“後悔什麽?”
“这一切。你的婚姻,你的家庭,你的儿子,你的事业……”
“有什麽可後悔的,不都已经发生了?不过燕燕,你也该停下了。”
“嗯?”
白秋平方才对前妻的评价,已经让徐芷柠有些厌恶。她预感将有一场批评教育落到头上,不过白秋平如此凄惨,爱说什麽就说什麽吧,反正徐芷柠对这些话从不走心。
“芷柠,多美好的名字,‘止’和‘凝’都是停下的意思。取名的大师很有智慧,用一个新名字劝你停下,别再那麽冒进。”
徐芷柠抱着苏打水瓶子发笑。
“白老师,你还真会联想。改这名字单纯因为我以木为财,两个属木的字放到一起代表财源滚滚来,改完就在你那发了笔财,虽然最後没留住。”
“这是点化你呢,女人别那麽贪财,适可而止。”
“点个屁,我是没想到顾天明也改了名,他那名字肯定克我。”
“徐燕燕,我说不过你。”
“因为我早不是徐燕燕,但你还在拿我当徐燕燕。”
“别这麽说,你就跟我亲生女儿一样。不管你叫什麽,永远都是……”
“那你可小心,我从小就恨我爸,还动过杀心。”
轮到白秋平尴尬了。他本想继续套近乎,指望这个编外女儿能说些安慰人的贴心话,没想到徐芷柠能将“弑父”这麽隐秘的心理活动脱口而出。
“你信我,很多女儿的人生壮志就是这个。我们太恨父亲了,因为恨父亲,所以可怜母亲,虽然母亲也没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