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最终查明,老狐狸盗用顾然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签名僞造合同。全公司都知道了他们俩的隐秘关系,顾然还存在渎职问题,需要赔偿一百万。
“是什麽公司?”
断水断电断网。冰冷的客观现实,截断徐芷柠的调查路径。内啡肽和血清素给女人带来愉悦放松,刚刚大量分泌的催産素荡漾馀波,继续在徐芷柠脑中泛起涟漪。
理智层面的虚荣,根本无法与感官刺激抗衡。顾然稍一低头亲吻,徐芷柠就来到大海上,身心随浪潮涌动。
“金融公司,和一位行业前辈合作创立的。”
“很着急吗?”
“算是吧。”
“等回国的,好吗?”
“你愿意?”
“刚好有一笔就是了。”
徐芷柠说这话时故意仰起头,装出漫不经心的高傲姿态,以为这样便是在俯瞰关于县城的一切。顾然又落下一吻,徐芷柠的理智和虚荣随小船坠落深海。
她根本掌控不了这一切。
走出县城後,徐芷柠坚持用男性认可的那些美德训练自己,回避女性身体的真实感受,以强硬和理智为荣,以柔软和感性为耻。
徐芷柠亲手为自己锻造出一副钢铁之驱,走向男人的战场。胜利了,男人赏赐她入席同饮;失败了,男人辱骂她痴心妄想。
人类向来荒谬,罕见透彻的理智。
徐芷柠就是太不理智,所以拼命用“理智”为自己找补。什麽为了虚荣丶为了缓解死亡焦虑,她就是迷迷糊糊走到这一步。与钱无关,与谁跟她借钱无关,只与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深刻的欢爱有关。
这个判断,徐芷柠怎麽敢说出口。
屈服于身体和欲望的女人,那不是她“花开富贵”的母亲麽?她在顾然身下,也如母亲那般笑靥如花?男人看透女人的渴望,所以才会大胆说出“一百万”这样冒犯的数字?
“我给你打个借条。”
顾然慌忙套上高领毛衣摸索着下床,不知从哪掏出签字笔和白纸,蹲到窗前写字。他下身几近赤裸,徐芷柠裹着棉被凑近,从後面围住顾然。
“这麽冷,不怕拉肚子?”徐芷柠伸出手掌,盖住顾然的肚脐。
一百万,一百万,一百万。顾然脑子里只有这个数字,飞速写出一张貌似专业的借条,签下他的名字和身份证号递给徐芷柠。
作为回礼,徐芷柠也附上她的签名和身份证号。
世界上所有的骗局都是有样学样,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他骗了他,他再去骗她。她若没有找到下一个欺骗对象,便会自己骗自己。
他能还吧?他还会跟我联系吧?我没被他骗吧?
徐芷柠就这麽骗了自己十年。
“她是我的第一个诈骗对象。”顾然向李长海坦白犯罪经历。“她不该救我,我十年前就该死了。”
“什麽意思?”
“十年前我去冰岛,本来是要自杀的。没想到跟她待了三天三夜,突然就不想死了。你明白那种感受吗?我有点喜欢上她了。”
顾然眼圈泛红,越说越激动。
“那为什麽还要骗她?”
“她为什麽给我一百万?拿我当什麽了?我抱着她,配合她,她呢?她TM给了我一百万?那可是一百万,她就那麽轻飘飘地答应了。我爸,修了半辈子车;我妈,在南方打了快三十年工……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万,那女人说给就给……你不觉得很诡异吗,她哪来的钱?除了我,她还跟谁睡过?”
这一连串反问,意味着顾然恢复电诈分子的狡猾。他企图拉李长海与自己共情,干扰警方对案情的判断,反咬女人钱财来路不明,绝口不提趁徐芷柠熟睡时偷拍身份证的事实。
我们越爱谁,越容易被谁激怒。这是拉康的理论。顾然恨得咬牙切齿,似要将徐芷柠的名字嚼碎。
同一时间,徐芷柠嚼的是炒河粉。帆布鞋和青春痘分吃一份芒果糯米饭,大杯的柠檬茶在二人间传来传去,看来他们是对小情侣。
小情侣为成功缉拿犯罪分子而雀跃,食欲大增,跑到警察局附近的脏摊儿点了许多曼华小吃,每样只拿一份,非得你一勺我一勺在盘子里变相交换唾液。
河粉不算难嚼,徐芷柠食不知味。
一队僧人缓缓走过脏摊儿。
徐芷柠擡眼看去,丛丛尖顶承接落日,金光晃过桌上这些人间吃食。多麽平凡的一天,多麽平凡的傍晚。远处的佛像双目低垂,慈悲平和,度一切苦厄。
《红拂双刃》工作群响个不停,徐芷柠一条都不想看,设成消息免打扰模式。
徐芷柠看向那尊佛像,那尊佛像看向衆生。
我到底在忙活什麽?她向金佛提出疑问。
“哇,哇,哇。”
乌鸦用类似人类笑声的鸣叫,代替金佛回答。
确实,这是个可笑的问题。
徐芷柠终于咽下那口河粉,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