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沧澜暗渊山口的风总是又大又冷,如今已近深秋,那些风像刀子一样在脸上划过,更是锥心的疼。
裴寂竹提着一盏风灯,灯芯摇摇晃晃,照亮着他黑色滚金边的衣角。
溯影从他的影子里出来,被冷的一哆嗦又钻了回去,“你都在这儿等一天了,她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今日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不会听你说。”
裴寂竹淡淡道:“闭嘴。”
“我看你是还没被她的剑指够!”溯影看着他这副死性不改的样子也实在是没辙,扔下一句话转眼就消失了。
裴寂竹看着手里的风灯,又看向前面一望无际的黑暗,突然,夜色中出现了一点星火,那星火扑朔着朝他飞来,他往前走了两步,才隐约看见星火之後的身影。
喻轻离紧紧抱着琉璃匣子,衣袖飘然,脚步缓慢,神情有些木讷,慢吞吞地往前移动,明火符在她面前上下左右轻微浮动。
起初她不明白,现在算是知道了,明明每一次她都有爱自己的爹娘,有和谐相处的兄弟姊妹,有亲和的邻里,却一次次地毁在‘神剑可镇山’这句话上,未免太可笑了。
她的人生,没有一次完好。
站在沧澜暗渊的门口,她忽然不想进去了,站了一会儿便蹲下来,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肚,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的原因,眼眶有些干涩,她抱着膝盖,任由风把眼泪吹落,砸在漆黑的土壤里。
明火符跳跃到她脸侧,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颊上,晶莹的眼泪在脸上化出清晰泪痕。
“怎麽哭了?”
一道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调平静,听不出是什麽意味。
喻轻离抽泣声一顿,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仰起头看他,青年穿着一身如夜色般的墨色锦袍,手里的风灯略微往前照,光亮有些刺眼,她别过头,“我没哭,只是风太大了。”
裴寂竹擡手,挥灭了明火符,只馀一盏风灯,他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不禁笑了一声,“听说你今天回天目山了?”
喻轻离的声音略带着鼻音,她不想说话,就‘嗯’了一声。
裴寂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他抿抿唇,思索片刻说道:“要是你想回去,我去遣人将天目山好好打理一番,届时你再搬回去。”
“不想,”喻轻离摇头摇的像拨浪鼓,皱着眉道:“我不想回去。”
裴寂竹没有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她从前不止一次地对他说她很喜欢天目山,愣了好一会儿,还未说话便听见了她的道歉。
“裴寂竹,对不起。”
“为什麽道歉?”裴寂竹歪着脑袋去看她埋在臂弯里的脸。
喻轻离露出眼睛与他对视,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以为是你杀了他,想杀了你替他报仇,是我认贼作父这麽久。”
“轻离,被蒙骗的人没有错,”裴寂竹放下手里的风灯,扶住她的肩膀,拨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声音温和,“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吗?”
“裴寂竹……”
“回家吗?”
喻轻离点点头:“腿麻了。”
“那你把灯拿着,我背你。”裴寂竹把灯递给她,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来。
喻轻离看着他宽大的後背,踌躇了一会儿才轻轻趴上去,裴寂竹感受到她的体温与自己融合,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动作生疏地将人颠了颠,开始往前走。
喻轻离搂着他的脖颈,风灯在她手上晃悠悠,两人的影子紧密贴在一起。
“裴寂竹,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言外之意:你会一直做魔主吗?
裴寂竹目光一顿,想到了白日孟浮玉说的话,沉默着没有回答。
回到主殿喻轻离才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重新摆放了回去,与原来的位置丝毫不差。
“你怎麽把我的东西又拿回来了?你现在受了伤,一直睡在书房怎麽行?”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裴寂竹拦住她,“我不睡书房,今天早晨我让溯影把主殿旁边的小房间收拾出来了,我睡那里就行了。”
小房间?
喻轻离想到自己睡的那个小屋,罢了,既然收拾过了,那肯定是什麽都不缺的,不过是小了些,她从乾坤袋里拿出琉璃匣子递给他,“这里面是一些灵丹和灵药,我不知道哪些对你的伤有用,你都拿去试试吧。”
裴寂竹看着手上的匣子,才知道她今日去天目山做什麽,她给的东西,他自然视如珍宝,收进袖中,笑着说:“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快些沐浴休息吧。”
喻轻离问他:“从这里到天目山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你不问问我离开天目山之後去了哪里吗?”
“你不想说,我自然不问。”
喻轻离看着他,眸中微弱的光亮闪烁着,她想说的话突然哽在喉间,良久她才问:“成魔是你自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