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测,她怎麽就忘记了自己第一次杀的不是修士而是一对凡人夫妻。
刘宝珠起身安抚文欣:“文欣,谢谢你为我说了这麽多。可是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是……”
女人走到窗边,遥望碧水蓝天,小山重重,淡然一笑,嘴角泛起一阵苦涩:“我只是想……修仙。”
“我不在意名节,不在意贞操,我在意的是我没有灵根,无法修仙。”
“或许我应该满足于凡人的平庸,但是我见识过更广大的天地,怎麽还会做一只井底之蛙?”
“我只是恨自己没有力量,没有更多的力量。没有更多非凡的力量来帮助九区来建设家园,我做的只不过是普通凡人能做的。”
“我有什麽资格当他们的领袖?做他们的主,他们不满意我也是应该的。”
梁文欣拍桌子,惊醒了恍惚中的千萝:“他们是不满意我们女人的身份,不满意我们莺花的过去。不是不满意作为凡人的我们!”
神色疲惫的女人微微一笑:“可能都有吧……我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怎麽想,但是我想修仙。”
思考过後的千萝,拧眉:“如果他们侮辱你,那我们可以制定规则,辱骂女性就惩罚他们。”
梁文欣立即拍手叫好,皱巴巴的小脸舒展开,喜笑颜开:“是呀!要是侮辱我们就罚他们100灵珠!看他们以後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宝珠并不这麽认为,摇头:“你们年纪小,不知道事情的根本。你能管住他们的嘴,你却管不住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神情,他们的心灵。仅靠这些规则来惩罚他们是没有用的,他们从心里认为糟粕是对的。”
“况且百废待兴,需要很多凡人做工,何必为了我兴师动衆,不值得。”
千萝快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对视,对上她那双疲惫而暗淡的眼眸,眸光微亮,十分认真:“怎麽不值得?我觉得你值得。你为九区做了这麽多,你有你的力量,你有你的贡献。”
宝珠面对眼前两个义愤填膺的少女,她摇了摇头:“我不在意,我在意的仅仅是修仙。我无法修仙,这才是我的心病,而且无药可医。”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我作为凡人有凡人贡献的一部分力量。可是我不想仅仅作为一个凡人。”
“让我用平常的称呼叫你一次。”宝珠直视少女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像秋日的琥珀,美得醉人,倒影着她疲惫不堪的面容,“小萝,你知道吗?”
“不仅仅是我有心病,就连柳小晴她也有心病。”
“作为修士的小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逐渐老去,无能无力。等她活得更加长久,也只能看见越来越大的妹妹小晚,她可能看着小晚长大丶结婚丶生子……”
“看着她逐渐凋零,逐渐老去。而作为姐姐的她还是年轻模样。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接着死去,而自己永葆青春。这也是一种诅咒。”
听到这些话的千萝心头一震,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因为小晴也不会和她讲这样的话,小晴在她面前永远是亲切的,温柔的,爱撒娇的。
她可能不会把这些心底真实的想法讲出来,而今天刘宝珠所讲的一切,好像撕开了眼前的温情面纱。
“不仅仅是小晴,所有有亲人的修士都会痛苦。这就是凡人和修士的差别,是寿命的长短,是力量的悬殊。”
“没有灵根的凡人永远不会变成修士,他们出生就没有可以修炼的机会,从来没有可以选择的机会。”
圆润丰盈的宝珠瘦了很多,她瞧着夕阳西下,晚霞光芒万丈,暖黄色的光芒将她笼罩,只露出孤寂又执着的侧脸轮廓。
“我进入天上阁没有选择的机会,也不能选择成为修士。”她轻轻皱着眉,眼眸中流露出不解,“难道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
“宝珠姐姐……”梁文欣害怕她想不开,冲过头抱她的腰,一头扎进温暖的怀抱里,尽管心中酸涩,但依旧认真劝她,“你别想这麽多,你会陷入死胡同的,宝珠姐姐。我们可以不做凡人的领袖,我们可以回到小山村一起去看望你的父母。”
她真的理解宝珠姐姐的想法,天上阁其他姐妹的想法她也理解,她们在意的不是他人的冷言冷语,而是落差感,凡人和修士的落差感,是一种不甘,是一种自卑。
柳小晴等人可以在问道山修炼丶炼丹丶开矿,而她们只能日复一夜地面对无尽的事务,没有一种成就感,整个人非常疲惫。
“人不知道修仙的时候可以想象修仙,可是当一旦有人修仙了,而我修不了仙,真的不甘心。”最後几个字,刘宝珠咬得极重,眼睛里甚至出现了血丝,有一丝疯魔的偏执。
“我想修仙,我想遨游天地,见识广阔,不想做井底之蛙。”
“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命运。”
她遥望远方,声音极轻,像被风吹散的雪:“我不想认命。”
“但是……事实如此,无可奈何。”
原先柳小晴等人指望千萝安慰刘宝珠和梁文欣,但是她现在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千萝可以杀人,可以升级,但是无法看透人心,无法主宰他人的命运。
宝珠没有错,她只是不甘于平庸的自己。
面对小晚被剥夺灵根,她无能无力。面对没有灵根的宝珠,她也无能为力。
纵然是修士,也决定不了命运。
都说人定胜天,实际上只不过激励自己向前。命运的残酷在于会剥夺选择的权利,而宝珠就是如此。
出生就是凡人,还怎麽修仙。
一直到夜幕降临,千萝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刘宝珠和梁文欣越走越远,相互搀扶走下山,最後消失在在寂静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