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有接着道:“别耷拉着脑袋了,虽说回去要罚你抄一百遍清心普陀咒,但那次不是你那几个好师兄帮你抄了大头?你有啥好委屈的?”
这熟悉的丶带着点不着调的教训口吻,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周素遥混乱的心绪里。她猛地擡起头,一股混杂着巨大委屈的情绪冲上喉咙,让她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将质问呐喊出来:
你凭什麽隐瞒我这麽多年!你明明就知道大师兄的秘密!为何还装的什麽事情都没有!还装了这麽多年!
然而,她的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死死扼住,所有的质问都被堵在喉咙上,化作一声压抑的哽咽。
她死死咬住下唇,似乎已经尝到了属于自己的铁锈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忽然清醒过来。
不能问。
至少现在不能。
玄阳明残魂潜逃,明落生死未卜,祁家兄弟重伤……此地危机四伏,不该因为她的恩怨,去刨根问底。
“我……我才好着呢。”她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随後又强迫自己移开盯着师傅背影的目光,看向眼前浓厚的黑暗。
祁解扶着她的手臂力道似乎微微加重,侧目看了她一眼。昏暗之中,他的眼眸之中似乎惊掠过了一丝极淡的关切,只是这关切转瞬即逝,快的让人抓不住。
忽然,前方带路的旺财急促地叫起来。
周叙卿的脚步瞬间顿住,他擡起手,示意後方的三人噤声。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先前的更加赫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大量的血液凝固後又被蒸发了发出的气味。
周素遥体内的妖族灵力本能的躁动了起来,如同石头砸进血浆之中带起黏腻的涟漪,疯狂的冲击着她的神识,控制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就当她即将继续往前走时,师傅开口了。
“别动。”
如同灵泉砸进了她混沌的神识。原本毫无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的周素遥猛的清醒过来。
而她也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这儿不像是皇城,更不像是人间。
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在她的眼前,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丶深不见底的坑洞。
坑洞边缘,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无数的鲜血反复浸透後,又干枯凝固。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坑洞的底部,还散落着无数破碎的白骨,那些骨头大小不一,形状扭曲,有些还粘连着早已风干的皮肉组织,以及当朝当代的服饰。
这是一个,皇城之中的地狱,是一个……万人坑。
祁烁北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猛的弯下腰,剧烈的干呕起来。
祁解也倒吸一口冷气,他自小就见惯了血腥,可眼前这般无声诉说着虐杀的景象,依旧冲击着他的意识。
周素遥的胃里一阵翻滚。幻境之中的场景与周遭的感知彻底融合了,那些临死前的绝望哀嚎,凄惨的求饶,都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她意识的堡垒。
她闷哼一声,身体再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似乎再次看见了幻境之中,无数的□□在血汤之中沉浮。宁青圭的血泪就在她的眼前,疯狂控诉着这其中的一切:“这就是……道默行和玄阳明……强行将我们带上的……黄泉路啊……!!”
她的脚不受控制着,缓慢的向前蠕动,似乎她的神识告诉她:
去……去……去和他们一起死,去……躺进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彻底沦陷之时。
“静心。”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猛地按在她冰冷的後背。
是周叙卿,她的师傅。
一股温暖的,如同瀚海一般的灵力瞬间涌入了她的体内,如同定海神针,强行抚平了那些狂暴翻腾的妖族怨念。
这力量并不霸道,而是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厚重,缓缓地包容了她内心的一切躁动。
过往之处,那些沸腾躁动的灵力,如同被驯服了的怒涛,不甘地低伏下去。
她终是剧烈的喘|息着,冷汗净透了她的鬓发。直到最後,她缓缓擡起头,对上师傅近在咫尺的眼睛。
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懒散,那双眼睛,此刻似乎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沉重。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只是这话似乎并不是在与她讲,而是在和她神识之中的,那股猛烈的妖族之力对话。
“恨,救不了谁,也毁不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