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万丈,寻你伊始
血誓的馀韵还在血脉中震颤,我立于山巅,任由凛冽的寒风撕扯着单薄的衣衫。掌心被自己划破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焦黑的岩石上,像是无声的祭奠。
心魔誓已成,烙印在神魂深处,与那枚温热的玉佩一起,成为我仅存的羁绊。永世孤寂,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这些可怕的代价,在“失去他”这个事实面前,轻如尘埃。
我低头,看着手中紧握的玉佩。它不再仅仅是冰冷的玉石,而是他存在过的证明,是他留给我的最後念想,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意义。那其中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残魂,如同风中残烛,却是我全部世界的光源。
“云羲…”我轻声唤着这个名字,声音破碎在风里,带着血泪干涸後的沙哑。“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要历经多少劫难,踏遍多少荒芜,我一定会找到你。”
这不是誓言,而是陈述。一个失去了所有的灵魂,对命运发出的最後通告。
我迈开了第一步,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身後的山巅,是我们最後分别的见证;前方的万丈红尘,是我为他重燃生命的征途。我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回头是噬骨的悔恨,前行是渺茫的希望,我选择希望,哪怕这希望如同这即将被黑夜吞噬的最後一缕天光,微弱得可怜。
我走下了山巅,踏入凡尘。这里没有神界的云雾缭绕,没有魔气的森然压迫,只有人间最朴实的烟火气。小桥流水,炊烟袅袅,孩童嬉笑,老人闲谈…这一切的热闹与鲜活,都与我格格不入。我的心是一片死寂的荒原,唯一的生机,系于怀中那一点微弱的温热。
雨水毫无预兆地落下,淅淅沥沥,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衫。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与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像一具迷失了方向的游魂。雨水模糊了视线,我却依然固执地睁着眼,感受着怀中玉佩传来的丶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牵引。
它指引着一个方向。
我踉跄着,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创伤几乎要将我压垮。路上有行人投来诧异或怜悯的目光,或许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狼狈不堪丶神志不清的疯女人。
我不在乎。
我的世界早已坍塌,只剩下寻找他这一件事。
不知走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镇的轮廓,青瓦白墙,在雨後的清新空气中显得宁静而祥和。镇口立着一块石碑,刻着“清水镇”三个字。
就在我踏入镇口的那一刻,怀中的玉佩猛地灼热了一下。
这感觉如此清晰,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我的心骤然揪紧,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朝着感应最强烈的方向奔去。雨水和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顾不得擦拭,只是凭着本能和那一点心灵的共鸣,跌跌撞撞地穿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
路的尽头,是一间简陋的书斋。窗棂半开,透出温暖的烛光。
我停下脚步,隔着朦胧的雨帘,望向窗内。
一个身着朴素白衣的男子正临窗而坐,手持书卷,眉目低垂。烛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专注的神情,那周身散发出的丶与这凡尘俗世格格不入的宁静气质……
我的呼吸停滞了。
是他。
纵然轮回洗去了记忆,纵然凡尘遮蔽了神光,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是刻在我灵魂深处的模样,是我千年岁月里唯一的仰望。
云羲……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悲伤与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成汹涌的浪潮,瞬间将我淹没。双腿一软,我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雨水中,泥泞沾染了裙摆,我却浑然不觉。
只是贪婪地,隔着这扇窗,这帘雨,凝视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窗外的视线,微微擡眸。
我们的目光,穿越了生与死的距离,穿越了神与人的界限,在这凡尘细雨之中,短暂地交汇。
他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凡人应有的丶对陌生事物的好奇与疑惑,再无往日深不见底的温柔与缄默的深情。
他不记得我了。
一丝尖锐的疼痛,比心魔誓的反噬更甚,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
我找到了他,却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深爱我的云羲。
怀中的玉佩依旧温热,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提醒我——路还很长。
我看着他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书卷,仿佛窗外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只是他平静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雨水冰冷地打在我的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因为有一种更深的冷,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冻结了四肢百骸。
我蜷缩在雨中,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没有哭声,只有无声的丶绝望的哽咽。
找到了,却已是陌路。
这或许,是比永远找不到,更加残忍的惩罚。
而这,仅仅是我赎罪之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