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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毒蛇谷，名副其实。终年不散的墨绿色毒瘴如同巨大的棺盖，将山谷笼罩在死寂与阴森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腐臭，夹杂着各种毒物特有的腥甜气息，令人作呕。嶙峋的怪石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獠牙，地面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各种奇异毒物的。

沅芷将岚青珠含在口中，凭借其散发的纯净神力光晕勉强抵御着毒瘴的侵蚀。她按照血字指示，孤身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片人间炼狱中穿行。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泥土的粘稠与冰冷。耳边不时传来毒蛇吐信的“嘶嘶”声，以及不知名虫豸爬过的窸窣声响，挑战着她紧绷的神经。

终于，在谷底一处最为阴暗丶依靠山壁开凿的洞窟前，她看到了把守的万毒门弟子。洞窟入口处缠绕着粗如儿臂的黑色铁链，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和干涸的血污。

没有多馀的言语，守卫显然得到了指示，见到她手中的岚青珠光华，便默然让开了通路。

洞窟内更加昏暗潮湿，只有几支燃烧着绿色鬼火的火把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狰狞的刑具，上面沾满了暗褐色的污渍。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混合着绝望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然後，她看到了他。

秦无炎被几根碗口粗的玄铁锁链贯穿了肩胛骨和脚踝，呈“大”字形悬吊在半空中。他低垂着头，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面容。昔日那身玄衣早已破烂不堪，被暗红的血液和污浊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而伤痕累累的躯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丶烙伤和毒虫噬咬的痕迹，新旧交错，触目惊心。

他就像一只被钉在蛛网上的蝶，失去了所有生机与光彩。

沅芷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踉跄着冲上前。

“秦无炎……”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听到她的声音，那具仿佛失去生命体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丶艰难地擡起头。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泛紫，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却猛地迸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恐慌？

“你……你怎麽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急切与愤怒，“走！快走！这是陷阱！”

他用力挣扎，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牵动伤口，让他痛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更多冷汗。

看到他如此境地，第一个念头竟是让她离开，沅芷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什麽陷阱，什麽算计，在此刻他这惨烈的模样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来带你走。”她斩钉截铁，不再犹豫，催动岚青珠，纯净的神力化作锋锐的银芒，斩向那些沉重的玄铁锁链！

“铛！铛！铛！”

神力与玄铁碰撞，火花四溅。锁链异常坚固，但在岚青珠这天地至宝的力量面前，终究被逐一斩断。

秦无炎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埃。他试图自己站起，却因伤势过重和长时间的禁锢而无力支撑。

沅芷毫不犹豫地俯身，将他的一条手臂架在自己纤细的肩上，用自己的身体支撑起他大部分的重量。他滚烫的体温和浓重的血腥气包裹着她，那情缠蛊再次活跃起来，让她心跳如鼓，却奇异地带给她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

“撑住，我们离开这里。”她低语，搀扶着他，一步步向外走去。

洞窟外的守卫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并未阻拦，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离去。

逃离毒蛇谷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但这顺利反而让沅芷心中不安。她搀扶着秦无炎，凭借记忆和岚青珠的指引，在浓稠的毒瘴中艰难穿行，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秦无炎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意识因伤痛和失血而有些模糊。他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两人紧密相贴，体温交融，逃亡路上的每一次颠簸丶每一次身体的摩擦，都像是一把钥匙，不断撞击着那扇尘封着前世记忆的大门。

零星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沅芷的脑海——

·一个温暖的背脊。她伏在一个不算宽阔却异常稳重的背上，穿梭在崎岖的山林间。那人身上有淡淡的青草和……皂角的气味？（与青龙救她时的气息不同，这是一种更年轻丶更带着一丝隐忍克制的气息。）

·苦涩的药汁。意识模糊时，有人笨拙却耐心地将温热的丶带着苦涩气味的药汁喂入她口中，缓解了她体内蚀骨的疼痛。

·篝火旁模糊的侧影。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年轻俊美却带着疏离与挣扎的脸庞，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什麽，却在半途猛地收回……

这些碎片带着一种朦胧的暖意，与她记忆中万毒门地牢的冰冷绝望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