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璃把自己关在书房的第四天,窗台上的海棠花谢了大半,落得案头满是残瓣。她蜷在椅上,怀里抱着那半块“离”字玉佩,指尖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玉面,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玉佩上,又顺着弧度滑进衣襟,留下一片湿凉。
密信被她压在砚台底下,可每到夜深人静,上面的字迹就会从脑海里钻出来——“鹤氏与魏安勾结”“共分盐引之利”,还有那道与鹤陌令牌别无二致的云纹,像魔咒一样缠着她。
她想起破庙里他替她挡刀时染血的右臂,想起画舫里他护着她时紧绷的下颌,想起吻她时眼底的温柔,这些画面与密信的文字反复撕扯,让她心口疼得喘不过气,整宿整宿睁着眼到天亮,眼眶肿得像核桃,连丫鬟送来的粥都动不了几口。
“大小姐,您多少吃点吧,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丫鬟第三次把热好的粥端进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满是心疼。银璃摇摇头,目光落在书架最顶层——那里积着厚厚的灰,藏着二叔生前说过的《银鹤宗谱》。二叔曾说,银氏与鹤氏祖辈是生死之交,鹤氏先祖还曾在银氏遭难时舍命相护,这本宗谱里记着两族所有的往来旧事。
“或许……或许里面有答案。”她突然站起身,搬来木梯,踩着摇摇晃晃的梯阶往上够,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盒时,心跳骤然加快。木盒上的铜锁早已生锈,她用发簪撬开时,铁锈蹭得指尖发疼。
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墨香飘出来,泛黄的宗谱掉落在案上,纸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海棠花瓣——是二叔当年夹进去的,花瓣边缘早已卷翘,却还能看出当年的粉白。
银璃颤抖着手翻开,指尖划过“鹤氏先祖于银氏遭难时,倾全族之力相助,立誓‘银鹤不相负,世代共患难’”的字句,眼泪又涌了上来。
这样的鹤氏,这样的承诺,怎麽会勾结外人害银氏?她继续往下翻,手指划过一页页记载,终于在最後几页看到一行蝇头小字:“前朝年间,清郎山曾仿鹤氏云纹制假令牌,用以挑拨银鹤两族关系,其仿品无令牌背面‘鹤’字暗纹,且云纹转角处偏钝,与真品锐利之态迥异。”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她混沌的思绪!她慌忙从砚台底下抽出密信,摊在宗谱旁对比——密信上的云纹转角果然圆钝,边缘还有细微的晕染,而鹤陌腰间的令牌,她曾在密室里近距离看过,云纹转角锐利如刀,背面还刻着极小的“鹤”字暗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假的……全是假的……”银璃的声音发颤,眼泪砸在密信上,晕开了墨迹。她想起那天鹤陌拿着密信,急切地说“仿品少了暗纹”,她却没信,还冷冷地打断他;
想起这几天她故意避开他,把他送来的伤药原封不动退回,把他挡在书房门外;想起他站在廊下,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受伤和无奈……心口像被狠狠揪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我错了……我怎麽能不信他……”她再也坐不住,抓起宗谱就往鹤陌的卧房跑。廊上的海棠花瓣被她踩得碾碎,她却顾不上,裙摆被风吹得翻飞,眼泪模糊了视线,脚下好几次差点绊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跟他说对不起,告诉他她信他了,再也不怀疑他了。
推开门时,鹤陌正坐在窗边翻书。他穿着一件素色的细棉布长衫,没有束发,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右臂的伤口还没好透,翻书时只能用左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书页。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侧脸映得柔和,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动静就擡头,只是盯着书页,连她推门的声响都没察觉。
“鹤陌……”银璃的声音带着哭腔,刚开口就哽咽了。鹤陌这才擡头,看到她时,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一颗石子,随即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没有怨怼,也没有期待,只是轻轻合上书,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依旧温和:“怎麽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看到他这副模样,银璃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明明是被冤枉的,明明承受了她的怀疑和疏远,却还在关心她的身体。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把宗谱递过去,双手因为激动而发颤,宗谱的纸页都被她捏得发皱:“你看……你快看这个!
密信是假的,是清郎山仿造的云纹,宗谱上都写了,仿品没有‘鹤’字暗纹,转角也是钝的,我之前没信你,我错了……”鹤陌接过宗谱,慢慢翻到那一页,目光落在那行小字上,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动作轻得像在触碰珍宝。
他看了很久,才擡头看向银璃——她站在他面前,眼睛通红,脸颊挂着泪珠,鼻尖也红红的,像只受了极大委屈又慌着认错的小兔子,连攥着衣角的手都在发抖。
他心里那点因为她疏远而産生的委屈,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没有生气,只是伸出左手,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指腹蹭过她的脸颊,带着温热的触感,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银璃突然抓住他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掌心,眼泪蹭得他手心里全是湿意,“我不该不听你解释,不该躲着你,不该让你一个人待着……你为什麽不生气啊?
你骂我两句,或者跟我发脾气都好,别这麽对我……”鹤陌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不肯松开的手,眼底终于涌上笑意,带着点无奈,却满是疼惜。他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小心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避开自己受伤的右臂:“我为什麽要生气?
你会怀疑,是因为在乎银氏,在乎银离,更在乎我,不是吗?”他顿了顿,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几天我看着你把自己关在书房,吃不下睡不着,我心里也不好受,怎麽舍得再骂你。”
银璃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愧疚和庆幸——愧疚自己差点因为误会推开他,庆幸还好找到了宗谱,还好没有错过他。
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坚定:“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我都信你,再也不怀疑你了。”
鹤陌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好,我记着了。
以後我们一起查清虚观的线索,一起找银离,再也不分开了。”
哇哇哇,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