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一抖,却未再出言相留。唯有那双眼睛,绝望地最後一次看向医仙怀中,那微微鼓起丶起伏的药袋。眨眼之间,这位千年帝王满头青丝变作华发,分明英武不凡的容颜,也仿佛在同一时刻变得苍老。
云鹤正欲离去,却又陡生变故。
那柳青身首异处的尸体,竟无声扭曲蠕动,悄然化作一条大蛇,欲要潜行逃离。
然而,一粉衫女子赶到,掐着七寸捏碎蛇骨,转身便寻自家魔尊:“尊上,这蛇可否赐给属下泡酒……”
话音未落,巫樱猛然发觉面前那磅礴仙气。云鹤面无表情地瞧着她,折扇将展未展。而她家尊上,正狼狈地靠在镇魂金莲的莲瓣上,亦是默然地盯着她。
“你的人?”云鹤略微偏头去问。
被点名,墨翊珩瞬间正色,对师伯那恐怖的力量仍心有馀悸,忙道:“是我魔族司药,巫樱。她正为师尊炼药……还请师伯,高擡贵手。”
听墨翊珩提点,巫樱即刻垂头拱手,唯唯诺诺:“……是。前些时候,尊上已将烬叶兰带回。小辈翻阅上古药典,正依着方子照料几味辅药……那药认人。”
所以千万别杀她,不然就得重新种了。巫樱腹诽。
“嗯。有心了。”云鹤颔首,折扇收回腰间,朝巫樱伸手,“泡酒可以,但先交由我处理干净。”
呼。
松一口气,巫樱又忍不住悄悄擡眼去看云鹤。
好强……好美。
一缕金光纹上蛇身,彻底断绝柳青还想复生的可能。云鹤正要将蛇还给巫樱,却久久不见人接。一擡眸,才发现这孩子呆在那儿,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做什麽?”她蹙眉,认真解释,“我没有滥杀无辜的爱好。”
巫樱如梦初醒,忙接过那蛇收好,化作一阵香风跑出皇城,找夜修罗汇合去了。
“……我长得很可怕?”云鹤怀疑地碰了碰自己的脸,但很快放下这插曲。她行至那角落,蹲在瑟瑟发抖的小宫娥面前,问道:“球球让我给你寻个好去处。可有中意的?”
那小狐狸球,就是爱到处捡孩子。
分明自己也只是个孩子。
云鹤认真地想着,全然忽视了云舒已修行万年,怎麽也不可能还是只“小狐狸”。
金珠睁着大眼睛,眼泪如珍珠般不受控地滑落眼角:“我丶我……我想……想跟着狐仙大人……”
再次怀疑自己长得可怕後,云鹤叹了口气,不住地又揉了两把药袋里那个小脑袋。
球球真是……蓝颜祸水。
罢了,云华还不缺这点养孩子的钱。
“那便跟我走……还站得起来麽?”
金珠抹了两把眼泪,重重点头,扶着云鹤的手臂,当真是颤巍巍站起来了。
云鹤一挑眉——资质不错。
衣服被蹭两团泪,换收这孩子进内门,倒也不亏。
她带着云舒和一魔一人,一步步向外走去。经过慕容瑾时,未曾停留一瞬。
慕容瑾下意识伸出手,好似想捉住那一片虚无缥缈的美梦,却最终,只触到密室中冰冷的空气。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奢靡的宫殿,望着那抹青衣带着纯白的狐仙,决绝离去,又望着紧紧跟随守护的墨翊珩。心脏被挖走了一块,只留下无法填补丶渗血的空洞。
他失去了他的小雪。
他最珍爱的人。
永远地。
良久,他才在赶来的宫人们搀扶下起身。
仰望繁星,他终是行往养心殿。半个时辰後,以一罪己诏公布天下,言自身失察,致使奸人蒙蔽圣听,惊扰狐仙清修。狐仙为疗愈旧伤,已归隐云华,天下不得扰其清净。
此外,他更是下了一系列铁血旨意:国师柳青及其党羽,以戕害祥瑞丶祸乱朝纲之罪,被连根拔起丶尽数诛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