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笑着拿过她手里的马缰,递给一旁的熟人,由对方带去马厩;而自己领着汤穗穗跨过门槛,走到庙宇中供奉的殿堂前。
越往里走,汤穗穗的脚步越缓慢,她有些担心面前的只是自己的幻想。
在殿堂中被塑像的女人面色红润,栩栩如生,她身着一身请便的胡服,一手拿剑一手夹符,眼眸坚定往上怒视,似乎在宣泄心中的不忿。
除最正中的塑像外,两旁各供奉两尊略矮一些的塑像,一共五尊塑像立在殿堂中。虽然和真实的她们有出入,但汤穗穗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几位就是当时小队中的成员,没想到同样也被这里的人所铭记。
虽然汤穗穗知道,邓娇前辈并非为了所谓的虚名,但看到她们一行人所做的一切真的被记录下来,并在青史留名的时候,汤穗穗心目中蓦然升起一种满足感。
就应该是这样,她们所有为这个世间奉献过一切的人,都应当留下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成为无人知晓的透明人。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又淌下泪来。
原本一旁的婶子不忍心打扰这位年轻的女子,但她看着女子望着神像的眼神带着怀念,甚至不自觉地落泪,心中做下大胆的猜想:“……看姑娘的神情,好像是认识这几位?”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汤穗穗并未否认,只是仰头望着塑像,将一路上的问题问出口,“为何会将她们称呼为‘乔女’?”
这源自一个误会。
即便她们并不知晓乔女最後的是否顺利离开,但活下来的她们,断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恩人的功绩被人遗忘。是以,她们一并决定为恩人们建立庙宇,再以故事传颂。
然而却在起名的时候犯了难,当时乔女一行人来得匆忙丶走得也匆忙,无人知晓她们真正的名姓。只是在转移时,村长老太还记得成为领头的那位女子为“阿乔”。不过,她们又不敢断定是哪个字,或许是乔木的乔,或许是巧妙的巧,更或许是桥梁的桥……
最後还是瞎眼的村长老太敲定了乔木的“乔”——对方正如洄山上的高大乔木,身体挺拔丶为她们斩断“天罚”,送来重生的甘霖。
在立石村——也就是如今的乔女村看来,他们都很骄傲自己出自“乔女村”,如乔女一般便是对当地人最大的赞赏。
“……所以,你们直到最後,都没能知晓她们的名姓?”汤穗穗不由得失笑,她想不到“乔女”的由来,竟然是这样一段插曲。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邓娇前辈当真成为她最想要的“乔”字,当之无愧的成为乔木一般的女子。
笑着笑着,她又忍不住淌下泪来,眼前一片模糊,耳畔也听不清声音。汤穗穗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又忍不住露出笑容,又哭又笑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也很是滑稽。
不过在这个时候,她根本不顾上自己的状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们是被记得的”。
那些被承过的恩情丶得到过的帮助,即使过了二十年,依旧被人牢牢铭记。
她们虽然已经归于天地,但她们行迹却被这样永远的流传下来,还成为一道家喻户晓的传说。
她们是活过的,也将永远的活下去。
在场的村民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面前又哭又笑的女子非同寻常。婶子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又流露着尊敬:“我是乔女村如今的村长,既然姑娘认识这位‘乔女’,可否告诉我们她的名姓……她应该有自己的名字才是。”
“她……她姓邓。”汤穗穗擡起泪眼,伸手拭去止不住的泪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仰头再次对上垂眸的塑像,哽咽着开口,“她叫邓乔,我很感谢你们这样铭记她。”
在她说话间,面前垂眸的塑像似乎活了一瞬,笑着瞥一眼汤穗穗,眼睛带着当时的那般俏皮和对方对视,似乎也在为如今的场景而高兴。
无论是邓娇丶亦或是邓乔,她都在用言行定义她的名姓,正如山上衆多高大的乔木,以自己的力量佑护衆生。
或许拟真境里的邓娇并非真实,但她也记得那时候的邓娇坐在自己身旁,轻声开口:“可倘若,我能救下更多的你我她呢?”
而邓娇前辈她真的做到了。
终其一生,她都在践行着这条道路。
而那些受助者承受她的福泽,最终融汇她的观念建立善会,将这份恩情传递到更多的地方。
就这样,这份情谊在山下流转,救下了许多人丶又帮助了许多人。
倘若邓娇前辈还能得知如今的场面,或许也会因此感到欣慰吧。
在汤穗穗在为邓娇前辈丶乔女村诸位而感动的时候,身边突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她站在汤穗穗的身边,声音平静,但语气中带着释怀,又带着些许了然:“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