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像个拙劣的话本。"云谏轻声道,却在看到晏昭受伤的表情後立即补充,"抱歉,我不是质疑你。只是。。。感觉很陌生。"
晏昭勉强笑笑:"没关系,慢慢来。"她指向草庐後的竹林,"我去采些竹笋。"
走进竹林深处,晏昭终于放任自己崩溃。她一拳打在竹干上,震落无数叶片。三百年的执念,生死相随的羁绊,就这样被一汪井水洗去?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魂魄深处的记忆还在。"
月清璃的声音突然响起。晏昭转身,发现她不知何时站在身後,怀里抱着药草。
"方才诊脉时我探查过。"月清璃轻抚一株紫色小花,"最核心的记忆被压缩在道宫深处,像一本上锁的书。强行翻开可能伤及魂魄,但。。。"
"但什麽?"
"有些钥匙可以无损开锁。"月清璃意有所指地看向晏昭腰间的情劫剑,"比如你们共同创立的剑法,共同谱写的歌谣,或者。。。"她顿了顿,"某些刻骨铭心的场景重现。"
晏昭若有所思。回到草庐时,她发现云谏不在屋内。循着水声找去,在湖边一块平坦巨石上看到了他——正在演练一套基础剑法。没有灵力加持,纯粹是招式练习,但每个动作都精准优雅,如行云流水。
晏昭靠在树下静静观看。这是三百年前她最爱做的事——偷看师兄练剑。云谏似乎察觉到视线,收剑转身:
"要一起吗?"
这个邀请让晏昭鼻子一酸。当年他也总是这样,发现她偷看後假装严肃地问:"要学吗?"
"好啊。"她拔出情劫剑,故意选了套两人共创的剑法起手式。
云谏明显怔了一下:"这剑法。。。"
"记得?"晏昭期待地问。
"不,只是。。。"他按住太阳xue,"很熟悉。好像。。。有人曾经这样。。。"话未说完,他突然脸色煞白,踉跄着扶住石头。
晏昭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云谏的赤金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惧:"刚才。。。我看到了。。。红色。。。"
"红色什麽?"
"不知道!"云谏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一闪而过。。。很痛。。。"他深吸几口气,勉强平静下来,"抱歉,我需要独处。"
晏昭默默退开,看着他步履不稳地走回草庐。月清璃的话在耳边回响——记忆还在,只是被锁住了。而钥匙。。。就在她手中。
接下来的几天,晏昭尝试了各种方法:在云谏面前弹奏他们共同谱写的曲子;烹制他最喜欢的雪茶;甚至故意穿上类似三百年前的红衣练剑。每次云谏都会出现短暂恍惚,但记忆始终没有真正复苏。
第四天傍晚,晏昭在湖边发现了独自发呆的云谏。夕阳将他的银发染成金色,侧脸线条如刀刻般清晰。这个场景如此熟悉,让她想起三百年前某个相似的黄昏。
"给你。"她递过一杯刚泡好的雪茶。
云谏接过,指尖相触时两人都有瞬间僵硬。他低头嗅了嗅茶香,眉头微蹙:"我好像。。。喝过这个味道。"
"昆仑山巅的雪水,配上初春的嫩芽。"晏昭在他身旁坐下,"你曾说这是'天地至清之味'。"
云谏小啜一口,喉结滚动:"现在只觉得苦。"
"因为你忘了加蜂蜜。"晏昭轻声说,"以前你总嫌太甜,我却。。。"
话没说完,云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茶水洒了一身。晏昭慌忙去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云谏的赤金眸子亮得吓人,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
"你。。。在茶里加了什麽?"
"只是蜂蜜!"晏昭不明所以,"怎麽了?"
云谏的呼吸急促,目光涣散:"有个画面。。。你笑着往我茶罐里塞蜂蜜。。。我假装生气。。。"他痛苦地抱住头,"然後呢?然後发生了什麽?"
晏昭心跳如鼓:"然後你罚我抄《清静经》,却每晚都来帮忙。"
"不对。。。不止这些。。。"云谏突然擡头,赤金眸子直视她,"我们。。。是不是。。。"
话到关键处,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晏昭吓坏了,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月清璃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後,一指点在云谏後颈,让他昏睡过去。
"太急了。"她责备道,"魂魄承受不住这麽强烈的刺激。"
晏昭愧疚地帮云谏擦去唇边血迹:"我只是。。。"
"我明白。"月清璃叹气,"但记忆复苏要循序渐进。明天我带他去月华废墟转转,那里或许能唤醒一些族裔记忆。你留下准备药浴。"
夜深人静时,晏昭独自坐在湖边,看着水中倒影。月光下的她憔悴了许多,眼角已有细纹——这是点燃魂灯付出的代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情劫剑,剑身"情劫"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如果你真的永远想不起来。。。"她对着虚空低语,"我该怎麽办?"
湖水无言,只有夜风吹拂。晏昭不知道,就在此刻,草庐窗口有一双赤金眼眸正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更远处,森林阴影中,一个残缺的人影正艰难爬行。林夙——或者说曾经是林夙的躯体——左眼已经变成纯黑色,嘴角扭曲成一个不属于他的狞笑:
"找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