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泪
北极星宫的晨曦透过琉璃窗棂,在梳妆台上切出暖金色的光格。
晏昭对着水银镜描眉,笔尖却突然一顿——镜中映出云谏站在她身後,手中捧着个螺钿妆匣,匣面嵌着的星辰贝在晨光中流转着虹彩。
"试试这个。"他打开匣子,里头是七十二色胭脂,每格都凝着星砂光泽,"南海新贡的辰砂粉,衬你。"
晏昭拈起少许晕在颊边,镜中人面顿时桃花灼灼。她故意蹙眉:"太艳了,像刚偷喝过仙酿。"
云谏却俯身,指尖霜华掠过她腮红,将那抹艳色调成烟霞般的薄绯:"这样就好。"呼吸拂过她耳际,带起妆台前玉铃轻响。那玉铃是用她断发编的,每当他靠近便会轻吟。
梳妆至半,窗外忽然飘来焦糊气。晏昭抽鼻轻嗅:"小厨房又煳了?定是念昭在偷炖灵参汤。。。"话音未落,云谏已瞬移离去——自是去救那锅炖了三日的汤。父子俩总背着她捣鼓药膳,说是要补她生念昭时亏的气血。
她对着镜子继续簪花,金步摇却突然震颤着发出预警嗡鸣。镜面漾起诡异涟漪,初代残魂竟附在胭脂盒上,狞笑着扑向她面门:"毁了这张脸。。。看他还爱不爱!"
黑气触及皮肤的刹那,妆台迸发湛蓝光华!所有胭脂水粉齐齐飞起,丹砂凝作朱唇,螺黛化做柳眉,辰砂聚成额间花钿——竟拼凑出月清璃的完整虚影。她挥袖挡在晏昭身前,指尖星河流转:"兄长。。。住手。"
初代如遭雷击般僵住。镜中浮现出尘封往事:年少时他偷采凤仙花,为妹妹染指甲;後来她陨落,他将所有胭脂封入冰川,立誓再不令他人妆饰。。。
"阿璃。。。"初代颤抖着触碰虚影,"我只是。。。不想别人替你。。。"
话音未落,星河突然倒卷!胭脂盒炸裂成万千光点,尽数没入初代眉心。他抱头嘶吼着消散,最後一点黑气凝成珍珠大小的墨玉,"嗒"地落在梳妆台上。
晏昭拾起墨玉,触手温润。对镜照去,里头竟封着初代最温柔的回忆——他坐在昆仑之巅,为月清璃细细描眉。少女咯咯笑着躲闪,眉笔画出一道飞红,落在她袖口成了永不褪色的相思痣。
"原来如此。。。"她轻叹,将墨玉系在妆镜旁。镜框霜华流转,悄然生出新的并蒂莲纹。
云谏端着药汤回来时,正见她对镜落泪。辰砂混着泪滴在衣襟,晕开晚霞般的痕。
"怎麽?"他放下汤碗,指尖拭过她湿漉漉的睫毛。
晏昭将墨玉贴在他掌心。光华闪过,两人同时看见最终画面:初代在彻底消散前,将毕生修为炼成这枚墨玉——里头封存着月清璃所有的妆饰记忆,以及一句跨越时空的道歉。
"他说。。。"晏昭哽咽着摸向云谏眼角,"对不起,弄哭了你媳妇。"
云谏沉默良久,忽然取过眉笔:"母亲当年。。。最爱远山眉。"
笔尖落在晏昭眉上时,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他依照墨玉中的记忆,一笔一笔绘出月清璃最爱的眉形。当最後一笔收梢,镜中竟映出母女重叠的容颜。
妆泪滴在螺钿匣上,星砂胭脂忽然焕彩重生。七十二色尽数化作并蒂莲纹,匣底浮出月清璃娟秀的字迹:
"愿我儿妇,终身有婿画眉。"
日光渐暖,妆镜映出相依的身影。云谏仍执着地练习画眉,晏昭笑着仰脸配合。不时有画歪的时候,他便以指腹拭去,霜华过处又是一片清净。
直至暮色染透窗纱,他终于画出自认完美的远山眉。晏昭对镜照了又照,忽然噗嗤笑了:"好像。。。两边不太对称?"
云谏蹙眉端详片刻,忽然低头吻在她眉梢:"现在对称了。"
妆台上,墨玉在夕阳下流转温柔光晕。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正为镜中佳人簪上最後一支金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