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术儡身承宿债粉骸碎玉了恩深(七)
星佑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我……我原以为桑第说的‘少爷去了远方’,是真的……真的离开了商城,去过平静日子了……”他语气里充满了被欺骗的茫然和无措。
飞鸾毫不客气地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声音却足够清晰:“啧,你还真是……一根筋通到底。别人说什麽你就信什麽,脑子里连个弯都不会拐的吗?”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天风在桌子底下精准地给了她一脚。飞鸾“嘶”了一声,识相地闭了嘴,但手上动作飞快,一把端走了衍和面前那盘刚动了两块的精致苏荷点心,塞到自己面前,化悲愤为食欲。
衍和则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眉头紧锁,看向黄金面具:“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些……钟家的惨剧,听起来确实让人难过。但……这跟星佑有什麽关系啊?从头到尾,他除了想招揽桑第,好像没做错什麽吧?你们家核心人物跑了,你们自己没准备备用方案,也找不到人,突然就把这麽大一口黑锅扣到一个外人头上?这……这没道理吧?”她语气带着不解和一丝不平。
黄金面具男没有直接回答衍和的问题。他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小几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冰冷的“咚”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位,”面具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压迫感,“故事……已经听完了。现在,可想好如何‘判决’了没有?”
英才的声音从小布包里传出,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判决?钟管家,在谈判决之前,我倒有个疑惑。你口口声声说能救桑第,但……你如何确保他的魂一定能回来?据星佑所说,桑第被炼制成‘人傀’已有不短时日。魂体离体,又在那种地方……”
面具男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人傀人傀,‘人’在前,‘傀’在後!桑第的魂,才是驱动这具躯壳的核心!就在他胸口往下三寸之处,镶嵌着一个八卦灵石阵!那阵法空间极其有限,如同囚笼,只能勉强容纳一人之魂!正因为只能容纳一人,他的魂才没有彻底消散或被污染!假使……”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假使那阵法能容纳更多魂体……哼!那此时的桑第,才真是神仙难救,万劫不复!”
衍和听得似懂非懂,悄悄扯了扯飞鸾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为什麽只能装一个人反而是好事?一个人容易被消耗完吧?多装几个分摊力量,不是应该能撑更久吗?”
飞鸾难得没嫌弃她烦,也压低了声音,语气凝重:“傻丫头,人活着就争个你死我活,死了变成魂你以为就消停了?如果那囚笼里塞进一堆不甘心的死魂,每个都想‘活’过来,你猜它们会干什麽?互相撕咬!吞噬!直到最後只剩下一个面目全非丶融合了所有怨毒和疯狂的‘怪物’!那玩意儿……叫‘魄执’!更可怕的,它还可能变成‘厄兽之种’!懂了吗?”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衍和:“……”小脸瞬间白了,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星佑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解释,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他看向牙耳胸前的布包,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能多活这些年,已经是上天的怜悯!我……我没什麽用,只会拖累大哥!如果能用我这没用的命,把桑第换回来……以他的才智和能力,一定能帮大哥解决眼前的困局!最不济……他也能保护大哥周全!”他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英才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所以……你打定主意,要用‘死契法阵’,行那以命换命之术?”
衍和心头一跳,猛地想起什麽,凑近飞鸾,声音压得极低:“飞鸾姐姐,这‘死契法阵’……是不是一旦啓动,就会在魂体上刻下‘死咒限定’?只要刻上了,就只能执行换命的指令,无法违抗?违抗就会魂飞魄散?”
飞鸾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懂得还挺多嘛。”她没否认。
衍和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擡手,轻轻按在了自己胸口下三寸的位置,眼神瞬间暗淡下去,仿佛想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抿着唇不再说话。
星佑用力点头,眼神近乎虔诚:“是!我只想……大哥不用再为我日夜操劳,不用再为我担惊受怕!我不想……不想再做他的累赘了!”
静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星佑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英才似乎也在权衡。
就在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天风,突然放下了茶杯,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直直刺向星佑,问出了一个极其尖锐丶直指核心的问题:
“星佑,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用死契法阵,献祭了自己,也可能根本救不回桑第?甚至……把自己也彻底搭进去?”
星佑一愣:“为丶为什麽?”
天风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桑第的魂,比你强大太多太多了!那是能在炼药室活下来丶能被炼成人傀核心的意志!‘死契法阵’的‘死咒限定’固然霸道,但它终究是规则之力。在生存本能面前,尤其是在桑第那种经历过地狱的灵魂面前,规则……未必不能打破!当求生的欲望盖过了‘死咒限定’的束缚,他会本能地吞噬你献祭的魂力以求自保!那时,你不仅白白送命,你的魂力反而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让他彻底失控,魂体崩解!你所谓的牺牲……只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功亏一篑,还害人害己!”
这番剖析如同冰水浇头,让星佑浑身发冷。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神剧烈挣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片刻的动摇後,星佑猛地擡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和天真的眼睛里,此刻却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丶玉石俱焚般的坚定光芒!
他直视着天风,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不会的。”
“我丶有丶办丶法。”
这四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钟书轻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死死锁定星佑!
天风微微眯起了眼,第一次真正认真审视起这个看似“傻白甜”的少城主。
飞鸾停下了咀嚼点心的动作,连衍和都忘了自己的心事,惊讶地看着星佑。
牙耳抱着臂,指尖在衣袖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眼神微凝。
就连布包里的英才,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静室内的空气,因为这简短的四个字,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办法”?什麽“办法”?这个看似毫无心机的少城主,究竟还藏着什麽不为人知的底牌?
星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那是一柄仅手指长短丶通体莹润剔透的玉如意,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
“这是……”天风瞳孔骤然一缩,失声惊道,“引渡?!传说中昆吾将军升山一战,用以引渡战死英灵丶护佑残魂不灭的圣器?!它丶它居然在你手里?!”
一直闭目养神的牙耳,在听到“引渡”二字的瞬间,蓦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冰封的眸子如同最锋利的寒刃,死死钉在星佑手中的玉如意上,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咳咳!”英才在小布包里赶紧出声转移焦点,“现在不是考究古董的时候!星佑,你老实交代,你做这一切,你那位城主大哥——他知道吗?!”
星佑握着玉如意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黯淡下去,低声道:“大哥……大哥他其实很不喜欢我。他看我,永远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总觉得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如果……如果桑第才是他的弟弟,他一定会无比开心,无比欣慰吧……”他擡起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然,“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万事俱备!前辈,到底要什麽代价,您才肯帮我这一次?”
这次,轮到英才沉默了。那小小的布包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一旁的天风眼神闪烁,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罕见地没有插话。
就在这时,黄金面具男钟书轻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既然少城主心意已决……我们可以先‘试试’。人傀胸口的八卦灵石阵,我可以让它停转三天。这三天内,用‘引渡’将桑第的魂引入你的身体暂居。而你……”他指了指人傀,“暂时进入人傀的躯壳里。这三天,你就在那冰冷的躯壳里好好想清楚!若後悔了,我们还能换回来!若你依然坚持换命,到时再用‘死契法阵’发动死咒限定也不迟!”他话锋一转,带着冰冷的威胁扫向牙耳等人,“至于你们……若肯帮忙,事成之後,我可以用秘法为你的灵石打造一副人傀躯体,让你也体验一下‘做人’的感觉。若不愿意……”他冷笑一声,“那就别怪我来硬的了!”
牙耳冰冷的视线第一次带着审视落在钟书轻身上:“你懂机甲人傀之术?”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钟书轻抚摸着冰冷的黄金面具,声音带着刻骨的哀伤与执念:“我只通‘人傀’之术。少爷没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桑第好好活着……这……也是我唯一能再为少爷做的事了。”那份偏执,令人心悸。
“我可以帮你。”英才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但有一个条件——无论结果如何,你必须保住星佑的命!他不能死!”
钟书轻的目光落在星佑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这……就要看他自己了。”
星佑闻言,如释重负,嘴角弯起一个极其纯粹丶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谢谢!”
密室之内,阴冷肃杀。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闪着寒光的器械工具,透着冰冷的研究气息。四角各蹲踞着一尊狰狞的石兽雕像,散发着镇压邪祟的古老威压。密室中央,是一座刻画着极其繁复丶闪烁着幽蓝光芒法阵的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