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碎灵飘无有寄,形定影随有无回(一)
稀稀拉拉的草地上,一位单薄铁面少年不住挖着土坑,旁边躺着一具尸体和一堆泥土,细雨未曾停,空气潮湿,晦涩难辨。
一缕白色灵力从少年身上飘出,缓缓落在坑旁,凝成个白发少年的模样,眼露哀色,静静看着铁面少年安葬族人。
安之挖好尸坑後,将夜长笛拖拽入坑内,将他衣物整理好,咬破手指,在其眉心,额角,下颌几处画了个圈,然後放了三颗灵石分别在他喉咙丶胸口丶腹部三处。昨晚这一切,他才起身爬出坑洞,深深看了坑内尸体一眼,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将土慢慢推坑内,将尸体掩埋。英才因为之前一直沉睡,未能眼见事情如何发生,安之一遍埋人一遍将他们几个如何进山入阵,九祥一体双魂,夜长笛为复仇反叛其主等之事一一细说。
最後一抔土按扎实後,安之声音暗哑:“我不认识不觉山的路,九祥死了,夜长笛也死了,微城其他人都不欢迎我,我也不认识他们,要探查千歌的位置,如今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去找城门外的使行者落脚点,泰和驿站。”
英才轻声道:“我误杀了你族人,你不恨我麽?为何还要帮我找人?”
安之摇头道:“真要实论,动手的是我,就算我受你控制,说出去谁会信,我丶我和他并无多大交集,你也看见了,之前要不是你,我早被他打死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夜家人,可能才认出我吧。找人是之前答应好的,作为一名合格的器械师,要有契约精神。”
英才道:“你身上还有几颗灵石?”
安之摸了摸胸口,掏出布袋打开数了数,道:“五颗,啊,只有这点了,那还得想办法卖点武器换灵石,要进泰和驿站,十颗灵石打底。”
他整顿好着装,回到住处,一路上将自己淬炼的武器盘了个遍,脑子里筛选了数遍,最後决定将棍器卖了。
英才道:“换长戟吧,这棍器你用得上。”
安之道:“这是九祥爱用的,我根本不会使,难道你更擅长用棍?看你枪法那麽厉害,我还以为枪是你本命武器。”
英才道:“不,其实我更擅长用剑。”
安之怔住,望了一圈,发现自己这里各种十八般武器都有,唯独没有剑。
“奇怪,我为何没淬炼过剑?”安之挠挠头。
“剑多是杀器,且淬炼难度比其他武器更为繁琐复杂,而且自古剑都是要献祭人命才可大成。你只钻研青铜铁器,自然不会去淬炼剑。”
“啊,血祭淬器,我最讨厌的一种淬炼方法,偏偏大部分的器械师都是这个路数,连铁器都用不好,用人血浇灌一下就能淬炼出神兵利器吗。”安之很是不屑,他走到武器架边,举起长戟,继续说道:“没有人血,我照样可以淬炼出世上独一无二的武器。”
泰和驿站
榆木门匾裂开三指宽的缝,“泰和驿站”四个金字剥落其二。阶前石首缺了半颗獠牙,压槽里积着黑红的垢,显得可笑又可怖。
几匹瘦马拴在朽栏上,肋条凸得像搓衣板。草料混着豆渣和血沫,苍蝇嗡聚成云团。
安之背着长枪,一身叮铃啷当的小武器,左右望望,见门口无人看守,象征性的喊了声:“有人吗!我要投石问路。”
半晌,无人回答。他只好推门进去,入得驿厅,土竈上吊着熏成酱黑的铜壶,咕嘟咕嘟煮着马尿味的粗茶。他走到一方桌旁,桌面黏腻如膏,桌上油灯芯爆出“噼啪”火星,映得墙上告知斑驳如疮,上着:
“缉拿芳心纵火犯,赏灵石五百颗。”
安之瞪直了眼,道:“五百颗!这犯人在哪,我这就去抓。”
忽听“砰”得一声,什麽东西掉地上,他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一老兵睡在条凳上,此时正揉着眼,弯腰子在地上胡乱抓着,缺口铜锣就落在一旁,看来是睡迷糊了,刚才动静就是铜锣发出来的,他左脚草鞋露着乌紫冻疮,右脚却套着半只官靴,靴上绣纹补子早磨成了灰白色。
安之走近,清了清嗓子说道:“请问你这是里的管事吗?”
老兵撩起眼皮,从上至下剐了一眼,见来人是个小毛孩,衣着朴素,一看就是两袖空空脑袋空空的主,打了个哈切,翻身又睡下了。
安之又道:“我带了灵石,我是来投石问路的。”
灵石二字仿佛激起了老兵的开关,他坐起身,认真道:“十颗灵石回答一个问题。先交灵石。”
安之从兜里数了十颗灵石,递给他,说道:“我找一位女孩,穿着紫色衣服,身上背着符包,头戴铃兰花饰品,长得很可爱,大概十二三岁吧。”
老兵捏着灵石放在眼前细看,又将灵石反复数了数,才塞进侧腰内兜里,指了指楼梯口,说道:“找人不归我管,你上二楼‘川’字房,敲三声门,然後说:‘已交灵石,前来寻人。’自有人会接待你。”说完伸了个懒腰,又继续倒下了。
安之照他的话来到二楼,果见很多个房间,每个房间门上都挂着不同的字,有“山”,有“云”,有“平”,最里面的一间红色木门,上写的是个“川”字。
“这里!”安之走近,擡手敲门,“咚咚咚”三下,提高了声音喊道:“已交灵石,前来寻人。”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黄杉女子款款走出,脸如银盘,眼如葡萄,水灵灵的,见面未言先笑,娇俏动人。
安之心脏乱了拍子,狂跳个不停,磕巴道:“额,你,你这是这间房的主人吗,我丶我来找人的。”
女子歪着头打量,笑道:“器械师?这年头居然还有这麽纯的器械师,真是难得,怎麽带了个这麽丑的面具,太影响气质了,不如摘了吧。”
安之本来对她颇有好感,这话一出,好感飞走了,他沉声道:“我交了灵石,什麽时候办事?”
女子笑的更欢:“怎麽这就生气了,真不经逗,进来吧,天底下就没有主人找不到的人。”
安之随着她进屋,见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连个椅子都没有。床上盘坐一人,床帐垂落下来,看不清里面人是何模样,看身形,依稀是个女子。
他大声道:“我要找个女孩,十二三岁,个不高,长得还行,穿着紫衣服,带着符包。要多久才能找到踪迹。”
床上人影微动,黄衣女子连忙上前侧耳倾听,频频点头,接着起身道:“主人说,你要找的人是不是来自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