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碎灵飘无有寄,形定影随有无回(九)
衍和捂着隐隐作痛的腰腹,感受着符箓包里重新流淌的微弱灵力,满心都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感。之前试遍各种法子都跟死水一潭,偏偏在越千里的小黄鸭符包掉她身上之後……活了?
她盯着不远处越千里那宽厚却透着孤寂的背影,眼神像探照灯:“难道玄机在那个布包?他说里面是他女儿……他女儿是个什麽特殊体质不成?”
安之被牙耳从树上放下来,揉着发麻的手臂,一瘸一拐走到她身边,见她眼神“不善”地盯着越千里,瞬间警惕值拉满,像只炸毛的刺猬:“喂!你又打什麽歪主意?人家一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人,被生活磋磨得还不够惨吗?你们这些灵师,本事没见多大,欺负老实人倒是一套一套的!”他语气冲得像吃了火药。
衍和正琢磨得入神,被他一嗓子吼得火起:“你那张嘴要是用不上就捐给厄兽当磨牙棒!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欺负他了?!”
“那你这麽直勾勾盯着他干嘛?跟饿狼盯肥肉似的!”安之寸步不让。
“我的符纸!”衍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之前莫名其妙失灵了,刚才被他‘救’了一下,不知道是他那个宝贝布包还是他本人自带什麽奇怪气场,突然又能用了!懂了吗?铁疙瘩脑袋!”
安之被这一连串信息砸得满头问号:“???符纸失灵?恢复?布包气场?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怎麽跟天书似的?”他一脸“你怕不是在驴我”的表情。
衍和看着他茫然又耿直的铁面具,一口气噎在胸口,得,跟这满脑子只有铜铁合金丶符咒原理等同于天方夜谭的炼器呆子解释个屁!她冷哼一声,甩手就走,留下安之在原地挠着铁面具,百思不得其解。
越千里全然不知自己成了“研究对象”。他正被箫艾那魔音穿耳的嚎啕哭声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小少爷见自家娘亲迟迟变不回人形,又急又怕,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文瀛捂着耳朵,脸色发绿,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越千里看着地上哭得毫无形象丶脸颊圆鼓鼓的箫艾,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自家囡囡小时候耍赖的模样。心一软,他蹲下身,大手带着厚茧,却异常轻柔地拍抚着箫艾的背脊,像给受惊的小兽顺毛:“莫哭了,小子。你阿娘就算变了样子,也还是你阿娘。总会有法子让她好起来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变不回来,只要她还认得你,就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箫艾打了个响亮的哭嗝,抽抽噎噎:“可丶可是她刚才就没认出我!还差点撞飞我!”委屈得像被全世界抛弃。
越千里拍抚的手僵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那丶那可能是被我们一群人围攻打懵了。换你被一群凶神恶煞围殴,不也吓得抱头鼠窜?哪还顾得上细看谁是谁?”话虽如此,他心里却笃定:若换成囡囡,哪怕她变成一块石头,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文瀛实在受不了这磨叽,凑过来催促:“少城主,您再仔细想想,城主大人真就没提过让夫人恢复人形的法子?”他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哭声凌迟。
箫艾苦着脸,努力回忆:“我就见过两次娘亲这样……第一次是小时候的受封礼,那时候父亲还在,他用一种叫‘月华’的东西让娘亲恢复的……这是第二次!上次在胡不归地牢见她,明明还好好的!谁知道这次就……”说着又要开嚎。
飘过来的牙耳和木偶英才恰好听到这句,两人心中同时了然:胡不归那六十间囚室关押的灵师,果然是用来镇压这位城主夫人的!
英才(木偶)心中寒意更甚,萧家行事之狠辣,简直令人发指!他猛地想起鹤归曾气急败坏喊出的那个名字——萧子规!百晓生也是萧家人?那他算计箫艾,甚至整个使行团,又是图什麽?难道箫艾也只是棋子?背後藏着更大的阴谋?
念头刚起,异变突生!
“啊——!”
衍和惊惧的尖叫从不远处树林里炸响!声音凄厉,充满恐慌!
牙耳反应最快,身影瞬间化作一道血影,原地消失!
越千里和文瀛对视一眼,文瀛留下看顾昏迷的萧白杨和触手怪,越千里抄起他那把刚被安之勉强粘合好的“战损版”铁锤,低吼一声:“我去看看!”壮硕的身影也如蛮牛般冲了过去!
牙夜赶到时,场面一片狼藉。
衍和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安之挡在她身前,右臂衣袖被撕裂,鲜血淋漓,他手中那面引以为傲的铜盾,竟被硬生生削掉了一半!残盾边缘还挂着几缕黄色的锦缎碎片——显然是从他手臂上撕扯下来的!
而他们的对手,是一只足有五六人高的庞大厄兽!它浑身包裹在翻滚的浓稠黑影里,看不清具体形态,唯有一张血盆大口清晰可见,森白的獠牙如同铡刀,上面还挂着安之衣袖的碎片,正往下滴着粘稠的涎液。浓烈的腥臭和压迫感扑面而来!
“哼!”牙耳眼神冰冷,血色的瞳孔中杀机暴涨。他擡手随意一挥,浓稠的血雾如同咆哮的怒涛,轰然爆发!
“砰!”
那庞大的厄兽竟被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硬生生轰退数丈,撞断了好几棵小树才稳住身形!
牙耳身影飘然落在安之身前,看也没看身後两人,修长的手指对着衍和腰间的符箓包凌空一勾。
“咻!咻!”
两张画着简陋小人图案的黄色符纸飘飞而出。牙夜指尖红光微闪,对着符纸和地上的衍和丶安之虚虚一点。
“噗!”
轻烟腾起!衍和与安之的身体竟瞬间消失无踪!原地只剩下两张轻飘飘的符纸小人,一张紫色,一张黄色。
牙夜再一招手,两张小纸人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轻飘飘地飞到他腰间,和那个晃晃悠悠的小木偶排排挂好,场面诡异又滑稽。
木偶英才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衍和的看家本领“纸人替身”吗?!牙耳什麽时候学会的?!
像是看穿了木偶的震惊,牙耳清冷的声音在英才脑中响起:“雕虫小技,看一眼就会了。有何难?”
木偶英才:那你之前在翠山还被这“雕虫小技”困住过呢!
牙耳似乎感应到了,血眸瞥了木偶一眼,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那次是意外。不作数。”语气理直气壮。
那庞大的黑影厄兽晃了晃它那团混沌不清丶勉强能称之为“脑袋”的部位,似乎被激怒了。它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裹挟着腥风,再次猛扑过来!气势汹汹,仿佛要将牙耳碾碎!
牙夜站在原地,眼皮都懒得擡一下,指尖血雾缭绕,正准备给这不知死活的蠢物一个痛快。
“当心——!”越千里洪亮的吼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高举着那把刚刚粘合好丶还带着新鲜“焊疤”的铁锤,带着一股悲壮的气势,对着扑来的厄兽脑门就是全力一锤!
“哐当——!!!”
“咔嚓——!!!”
两声脆响几乎同时炸开!
厄兽庞大的黑影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黑气逸散,露出底下干瘪枯槁的丑陋本体——死了。
越千里那把饱经风霜丶跟随他十八年丶刚被抢救回来的铁锤……也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在巨力的反震和厄兽坚硬头骨的抵抗下,彻底四分五裂!碎片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越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