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镧握紧了拳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就发足狂奔,朝家里奔去。他没敢告诉自己的外婆,疼爱她的大哥已然西去,只说情况紧急,推了板车就走,看她还想跟过来,就大喊着“你在家里等,你过来帮不上忙!”才把她拦住。等她退回去了,谢镧才敢稍微释放压抑的哭声,让自己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外婆说起。等到大外婆身边,发现她已经帮大外公穿好了雨衣,听到谢镧过来的声音,她还把雨衣的帽子拉出来,遮住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直到这时,她仍然还像谢镧小时候一样,照顾着他的感受。她没有让谢镧插手,把那个和她相伴了大半生的人抱上了板车,她也是才刚刚发现原来他那么轻,抱起他来都毫不费力。她拉着板车,一步一步,走在泥泞的乡间小道,对于脚下的泥土和她正在做着的事情,她都没有实感,明明一个小时前他还好好的,呆在家里等饭,或许还会挑剔自己的饭菜不好吃,逗逗自己的孙女文静。可是现在他却躺在冰冷的板车上,只是出了一趟门,就阴阳两隔。谢镧不知如何是好,这大半月忙碌的工作经历,让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此时一遇到事,他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任人安排。他努力让自己心里那些悲伤和害怕的情绪平复下来,想像一个大人一样思考接下来该怎么样。他掏出手机,依次联系了他们的共同亲戚,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按照既定的程序,宣判了一个人的死亡。或许是太过突然,大家都来不及反应,就像谢嘉佑的爷爷,愣了一下,接着说自己马上就过去,好像在处理什么无关的琐事,没有一丝感情的流露。大家都穿着雨衣出来了,想去帮忙,大外婆却拒绝了,倔强地说一定要自己亲自带他回家。谢嘉佑的爷爷急得直跺脚,“哎呀,大嫂,你这是干啥啊!等你也病倒了。”她不应,只往前走着,大伙就跟在她的后面。谢镧没有再跟着,他回家了,瞒肯定是瞒不住的,他要回去和他的外婆说。或许有自己陪着,她会好受一点。他原原本本地和她说了这件事情。外婆没说话。青年丧偶,中年丧女,暮年丧兄。命运似乎格外针对这个可怜的老人。他们就那样坐着,过了良久,她才开口,“把小文静接过来吧,小孩子,不好看的啊。”谢镧到了乱哄哄的大奶奶家,他家卧室间的后门开了,那里摆了一张竹席,大爷爷就躺在上面,用白布遮着。谢镧四处寻找文静的身影,却没找见。去问谢嘉佑的爷爷,才知道她已经被江沐带走了。江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在谢嘉佑的房间和俞清苋一起打游戏,双人小游戏,俩人玩得不亦乐乎,又靠对于电脑的使用经验压倒性取胜的一局过去后,他双手交叉摆在脑后,悠哉悠哉地表示对手太拉了,让他练着去,自己先歇一会儿。他听到隔壁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他过去查看,却发现是谢爷爷似乎是不小心把老年机砸落在一旁的铁盒上,他并没有着急去捡,一脸失魂落魄地看着地面。“谢同志,你怎么了?”他帮忙捡起掉落的老年机,吹了吹。于是便从他的口中听说了那个噩耗,他来这里的时日不多,对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印象。在他的印象里,好像经常板着张脸,遇见他的时候手上总是带着活,好像不苟言笑的样子,却经常逗自己的孙子孙女,讲几个让人反应没有那么出彩的冷笑话。或许前几天还和他打过照面。这个人,就是他身边的人,走了,以一种痛苦惨烈的方式。谢嘉佑同样闻声而来,事发突然,他的脑子里也只有对这种死法的震惊。俞清苋沉迷游戏之中,还不知道这个噩耗,大人们也没有空管他,这时候,小孩子不应该参与其中。江沐很想帮忙,但是考虑到自己是外人,和谢嘉佑在板车到家抱了文静就走了。葬礼安排交给大人,小孩交给半大不大的人。谢镧到谢嘉佑家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哭天抢地的俞清苋和一脸呆滞的谢文静。俞清苋更大一点,也见证过死亡,他已经能理解死亡的概念了,只是之前的见证是并不太熟悉的人,让这份悲伤没有落到实感。而这一次离开的人,却是陪伴了他一个又一个夏天的外公。葬礼(一)待到整理好逝者仪容,他们才被叫过去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