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流转,其实他明白,沈卿钰以死求变,以一腔热忱血染长阶,不过是以身赴死,也要掀起这一场风波,在这大棠国运中豁开一道口子,连皮代筋地让所有世家大族、贵族皇亲利益受损,就连皇权天命也被他振聋发聩的质问,逼到不得不改的地步。——这是成则为功,不成则万劫不复的结局。他不会拦着,他只需要等天鹅自己撞进笼子里。正在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雨水顺着长阶碎玉滚落,砸的青石板噼啪作响。那不染纤尘的素色衣摆被雨水冲刷,沾上了污泥,衣摆绣着的白鹤如折断羽翼的孤鹤,唯独挺立着的背脊始终坚韧不拔。沈卿钰伸出手,接住落下来的雨水,清凌凌的眸子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神色。他的目光投向玄武殿前的日晷,看着上面的时间——快午时了。他神色毫无惧意,只剩下死寂一般的淡然。人在生死面前,总是会看淡一切。可不知为何,在这片沉疴混沌中。他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双澄澈如洗的眼睛。手心蜷缩起来——无论如何。他总归是在慷慨赴死之前,做了一件对的事,不是么?而他刚刚想到的那个人,此刻如一只迅猛的大雁,正迎着风雨,朝大雨倾盆的景都城奔来。一身黑衣的陆峥安骑着一匹快马,马蹄阵阵,挥鞭的身影坚定又匆忙。文案二回收(三合一)泰和年间、由沈卿钰主导掀起的“革新变法”,史书称其为“泰和变法”。虽然起初并未成功,但后世仍永隽流传,据史官记载,变法的意义不在于是否真的成功,而在于它的警醒和领头作用,可以引领着后世历朝历代几代人的精神。当然史书是由成功者书写,至于功过,也是由上位者敲定的。很显然,史书中的上位者是此时还只是个土匪的陆峥安。在沈卿钰掀起变法之前,陆峥安被钦天监监正张丘陵找到,请求他回宫。时间倒回到那一天晚上。熊熊的火把燃烧出火星子,“唰——”一声,银光闪动。鸦雀无声的气氛随着陆峥安一枪斩断了玄色官轿上的锦旗,而走到最剑拔弩张的时候。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嗤:“什么狗屁王爷,你去告诉温天睿老儿,我不当。”最后三个字一字一句加重语气,极尽厌恶。当时的陆峥安听着张丘陵讲完事情经过之后,只是满心的冷笑。——对于当年的事情经过,他不是没有猜测,起初他以为抛弃他娘亲的人或许有些身份,也有些权势,毕竟以他母亲的气质和容貌,怎么都不像是普通人,嫁的人也不会普通,但他没想到是当今皇上。陆思沐也就是陆母,当初并没有和他提起过他的身世,也从未当着他的面诉说过自己的委屈,因为自始至终她都不想让他活在怨恨别人的仇恨当中,希望他做一个心无怨怼的人,希望他无忧无虑长大,维持着一个母亲最深重的爱。自己的经历和过去并不重要,也没必要将这些旧事再带给自己的孩子,徒增孩子的心理负担。这些还是陆峥安在陆母去世后,一点点从其他人口中和陆母留下的旧物中抽丝剥茧得知的真相。当时的陆思沐带着三岁的陆峥安,遇到了如今的芙蓉山寨寨主,也就是陆峥安的养父,寨主自从偶然救了陆思沐后,对陆思沐一见钟情,虽然是土匪,但从未胁迫过她,反而对她敬爱有加,也没有提过要和她有什么结果,只是默默陪在陆母身边,对陆峥安和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陆峥安也由一开始的防备渐渐变得信任起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起来,最终陆思沐感动于他的付出,二人在征求过陆峥安意见后,在寨中人的见证下,结为夫妻。三人在山高水远的寨子里面度过了可以称得上幸福平和的一段日子,寨主深爱陆母,对陆峥安就如同亲生父亲一样,会教他武术,也会像普通父亲一样责备他练功偷懒。小时候的陆峥安掏鸟窝、倒地笼、炸池塘,也不好好读书,陆母对他极其宠爱,导致他从小就比别人调皮,总是欺负寨子里的其他小孩子,然后陆母和寨主就会跟在他身后道歉,回家陆母就打他屁|股,寨主就在旁边拦着。虽然陆母宠爱他,但该有的礼仪廉耻、道德准则都会教他,可以顽皮,但绝不允许他随意欺负别人。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由于早年的颠沛流离和心中忧思,陆思沐还是在陆峥安十一岁那年就因每况愈下的身体去世了,寨主也因为思念亡妻日日酗酒心念成疾,没多久也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