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见沈卿钰从马车上下来,都熟络地打着招呼:“沈大人到了。”此时天光微亮,暮色皆晓,四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自沈卿钰下马车后,所有人目光又都汇聚到了他身上。一身绯袍、面如春雪、神色倨然的沈卿钰在这人群中是极为亮眼的存在。温泽衍眼含笑意,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面对众人的招呼,沈卿钰一一点头回应过后,朝看着他的太子拱手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何须多礼,还未来得及恭喜子瑜成功剿匪得胜归来。”——子瑜是沈卿钰的字。温泽衍笑着让他免礼后,便朝身后一众跟随他的人摆手示意,待众人退下,此处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他吩咐侍从推着他来到沈卿钰面前,语含关心,“听李总兵说,沈大人先前在黑风寨被歹人下药谋害,如今身体可还有恙?”对于他消息的灵通,沈卿钰沉默不语,而是遥遥看着温泽衍身后临时搭建的一个飘着丝带、内设华贵的亭子,紧紧蹙起眉头,目有所思。——大雪漫天,来午门的官路都积满了雪,临时搭建这样一所设施完善的亭子,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而这样费力搭建,不过是临时起意,早朝结束后便要拆除,又是一番巨额耗费。“阿钰?”温泽衍又唤了他一声,见他心不在焉,问道,“在看什么?”沈卿钰这才回过神,“臣失礼了。”然后回道:“劳殿下关心,臣安好无恙。”他神色冷淡,眉宇间像是凝了一层霜,比这腊月寒冬还要冻人,带着一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对他冷淡的态度,温泽衍身后的侍从脸上颇有些不满,刚要发作就被温泽衍拦下,低声斥责了一声:“不可无礼。”他面上一派温润之色,挺阔的眉宇间微微蹙起,浮现一抹愁绪,“你我自幼便相识,阿钰又何必这般生疏?观你神态颇有疲惫之色,我实在不忍你太过劳累。在今日早朝前,我已向父皇请旨,文渊阁近日来积攒的一些事务,较为重要的部分,已着其他阁员帮着精简处理了,待你入阁后可以一并检阅票拟,如此也算节省了时间,至于其他不重要的杂事,可等你休整好后再慢慢处理,这样你也可以好好在家休息几天,不至于累坏了身体。”温泽衍言语之间,俱是亲热之态,若换作一般臣子,会对他的态度感激涕零,而沈卿钰素来不喜攀附结党,在这朝中的亲朋更不过数几,现在应对这样亲近热切的太子,他却并无太多其他的感受,只是沉默不语。唯独朝堂诸事,对沈卿钰来说,事虽繁琐,却要事必躬亲:“文渊阁诸事,臣须先看过后再做决定,阁内事不论大小,臣都需尽职一一处理,这是自先祖帝便定下的规矩,也是臣的职责本分所在,是以不必给臣特殊优待。”他看着前方正盛的灯火,点了点头,“已近卯时,陛下还在等臣回旨,臣先行一步。”绯红衣摆翻飞,掠过温泽衍身旁,温泽衍垂眸看着那绯红衣摆上绣的白鹤展翅欲飞一副生机勃然的景象,在他身后堪堪伸出手触碰好似拂过,轻声开口道:“子瑜留步。”沈卿钰面色如霜,停下脚步,声线清冷:“何事?”温润谦和的笑容展开,温泽衍抬手让身边侍从拿来一瓶精致的瓷白瓶:“这是安神香,我知你近日精神不佳,此香乃天竺进贡,睡前抹在鬓间可温神助眠,一番好意,还请子瑜莫要推辞。”晨雾弥漫,琉璃瓦垂落下尖细的冰柱,雾气似乎凝在了沈卿钰的眉间,氤氲上一层朦胧,他微微垂下眼眸。“咚——”宗周钟响起,已卯时,有太监前来引导众人入宫。“臣告辞。”松雪般的声音传来,随之渐渐远去。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大雪中的绯红身影,温泽衍端坐在轮椅上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戒,眼中划过一抹浓重的沉色,几经翻腾后,最终化为眼瞳里的浮红。喉间的干涩涌上,他握拳用力咳嗽了一声,身边的人连忙焦急上前却被他挥手止住。目光投向身后的亭子,苍白的手指摊开在轮椅扶手上微微曲起,声线低冷:“把亭子拆了,往后午门不许再设观望亭。”“查,剿匪那天沈卿钰在温泉究竟遇到了谁。”芙蓉山上。一间卧房中。一块通体雪白巴掌大小的和田玉坠在雾气腾腾的半空中。玉佩呈圆壁形,中间大片镂空,主体雕刻着青竹和梅花的意象,镂空的中心部分几许竹叶枝桠巧妙地汇聚成一个清篆的“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