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啪——”地一声被他合上。漆黑的瞳孔中划过深深的震颤和不可置信。然后几乎是急于求证一般的,他又跑到岸边翻看起后面的几个卷宗。上面一个个记录着——“时年七月,轵城衙役与一屠户发生争执,被屠户残忍杀害,在秋后问斩之时屠户却被一伙匪寇救走,为首男子姓陆,追查数日,几人至今下落不明……”“年一月,台洲挂大风,一群贼寇闯入府衙盗走……”……卷宗竹简如同倒豆子一样哗啦啦被他翻了个遍,一桩桩一件件像写尽了陆峥安的生平。虽然言辞掩饰,可事实却总能抽丝剥茧被有心之人发现。沈卿钰当然知道书写这些卷宗的执笔人在为谁隐瞒事实真相,真相和卷宗截然相反的事实了。事实好像在告诉他,那被他抓入牢中的贼寇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无耻之徒,相反是个有情有义、侠义心肠的江湖侠士。“这不可能!”用力一挥,哗啦啦一声,岸上的笔墨纸砚连同碎掉的那块“沈”字玉佩,一起落到了地上。沈卿钰扶着案边垂着头,胸膛因为刚刚的动作而剧烈地起伏。他盯着从案边滚落的玉佩,眼里浮现一抹痛恨。就算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有着超乎寻常的侠义之心,难道就能抹消掉他曾对他做过的事吗?难道他就能恢复以往,不用承受阴阳颠倒、日后甚至可能怀上孽种的后果了吗?!这些屈辱,并不会随着他对他的了解而减少,只会一直如影随形!烛光模糊之间,脑海里,却闪过顾太师那日生辰在府中对他说的话:“听说子瑜你抓了个贼寇?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惹我家子瑜不高兴,师父替你揍他。”“现在这些草寇一茬不如一茬了,以前我遇到的江湖草莽,各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啊。”泰山当前,一叶障目。他不得不承认,事无绝对,人也是复杂的。可他一想到那人对自己是何等的轻佻放荡,还是个流连花丛、阅人无数的好色之徒,还趁自己昏迷之时对自己为所欲为,做尽了下流事,他就仍然放不下这口气,只想杀了他!心乱的不成样,门外却传来阿林的敲门声。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案几,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后,将门打开走了出去。阿林在门外快速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一封信递给他:“大人,应天府来报,您之前玉佩丢失的案子另有隐情,这是地方呈上来的。”沈卿钰攥着手中的信封,垂下眸子没有说话。他朝阿林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是,大人。”拆开信封看完后,他静静站在原地良久,直到打开门转头看到被扫落在地的卷宗露出的一角,眼神变得更沉寂了。就连何时出的门他也记不清。直到“咻”地一声响起,烟花噼里啪啦的喧嚣声在耳边炸开,他才如梦初醒,抬头看向天空。元宵节后的热闹仍在持续,景都城这几日灯火通明、昼夜不歇,远处热闹非凡的街道叫卖声和行人交谈声不绝于耳,晴朗无云的夜空星河交递绵延不绝。街道中央宝津楼台上,有艺人在表演武术杂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来回穿梭在屋檐和高台之上,扎起的长发飘荡在风中,英姿飒爽的样子让台下一众看客纷纷叫好。他有些恍惚地看了好几眼,直到脚下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地上哇哇大哭,身边是不知何时被他撞到地上的拨浪鼓。沈卿钰蹲下身,想将她拉起来:“抱歉,别哭了,我赔给你——”那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后,盯着他右半边脸,哭的更大声了,边哭边往后退:“我不要!你看起来好吓人,离我远点呜呜!”沈卿钰顺着她的视线,才注意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墨水,他连忙抬袖擦掉。这时从后面跑来一个妇人,一把抱住了地上的女孩,看了他一眼后,愣住了。“事非所愿,实在抱歉,您是她娘吧?我把拨浪鼓的钱赔给你们。”沈卿钰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她。“不用不用。”妇人爽朗一笑,然后捡起地上的拨浪鼓,“这个没坏,不用破费了公子!”她怀里的女孩却还在哭,催促着她赶紧走。妇人歉意地看了沈卿钰一眼,然后忙抱着怀里的女孩走了。等他们走后,沈卿钰在他们身后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娘,那个哥哥看起来冷冰冰的,像是要吃人。”可不知为什么,此刻。他耳中恍惚间回响起那道低沉的声音: